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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话 疑心祸心 ...

  •   夜凉如水,圆月如盘。

      幽静的房内,曲箜篌静坐窗前,对着烛火沉思。

      眼下是戚时,他们应在吃晚膳吧。听说夜里神秘的前任庄主设宴,说是为了欢迎山庄新主人,山庄大厅此刻应正歌舞升平。

      她找了借口没有去,因为不愿看见某些人。

      心思一转,掏出了腰间一个小小的锦袋,将那锦袋放在灯火下察看。

      锦袋血红色的缎料做成,里面似装着某种很重要的物体。或者说,装着某种致命的物体。

      她盯着那锦袋,想起前天夜晚。

      那晚,她正对着一盏孤灯拨弄着手中箜篌。一曲毕后,她坐在那看着灯火出神。一个身影风一样落在她窗外,轻飘飘如同纸做的剪影,悄然无声从未关的窗户跳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明丽的女子,眉宇间有天生而至的傲气,着一身水清色的衣裙,颜色如同春天里看不见的风。

      她刚想呼叫,那女子捂住了她的嘴,“别叫,我是过来帮你的。”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突然而至的人,但直觉告诉她,这女子不会伤害她。她问:“你是谁?”

      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摆了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诚心诚意来帮你。”又笑道:“深更半夜,你却不能入睡,是为何?”

      她一愣。

      那女子随手摘了一朵窗外探入房内的迎春花,接着说:“你情郎的心思似乎不在你身上啊,难道你便这样坐以待毙么?”

      她像被人揣测出心思的猫,汗毛都要立起来,紧盯着眼前女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得懂。”那女子微笑着把弄手里的娇花嫩蕊,“作为女人,你的情敌虽不算绝美,可人够聪明身手又好,比起其她人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所以,你的情郎……”女子眸里带着蛊惑,似在怂恿着眼前的人:“留不留得住,要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她面有愠色,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说到了她的软肋,“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够爽快!我喜欢!”那女子赞了句。

      她不答话,等着那人后面的话。

      那女子道:“她既是你的绊脚石,那么——”她拖长了声音,腔调里的怂恿更加明显,“除掉便是了!”同时指尖一使力,那娇嫩的迎春花立刻被撕成几瓣。女子将花瓣往地上一抛,手往地上一指,冷笑道:“就如此花。”

      她反应过来那意思,惊了惊,“你是要……”随后摇头,“不行,我不能那样做。”

      那女子对她一笑,“先别这么早拒绝,不然日后会后悔。”话落从袖囊里摸出一个锦袋,往桌上一放。

      她将那锦袋拿起来,发现里面硬梆梆的,似乎装着一个极小的瓷瓶。

      “袋子里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调入水后半分也看不出来,人若不小心服下一星半点,便会在须臾间死去。”那女子双手抱胸,神色淡然道。

      她登时脸变了色,像那袋子上有毒虫要啃咬她,手一扔将袋子抛得远远的,

      “我不要,我虽然对她心有芥蒂,却还没到想杀她来泄愤。”

      “这不是泄愤,而是——”女子徐徐一笑:“留住自己的幸福。”

      留住自己的幸福?

      这话很低,却极有重量,不过短短几个字,瞬间如游虫般钻进了她的心坎。

      那女子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这女人嘛,这辈子不就图个好郎君,你那位公子如此风流俊俏,这辈子若能跟他长相厮守,夫复何求呢?”

      她随着女子的话,想到那个碧衣的翩翩贵公子,脸红了,心里居然跟着一动。

      女子看着她的红脸,道:“你做不做是你的事,反正这东西,我便给你留下了。”话落便往窗外飘身而去。

      那锦袋落在桌上,她望着那女子的身影,问了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帮我?”

      那女子在夜色下回过头,傲气勃发的脸居然露出苦涩,夜色将那抹苦意染了开来,转成凄凉。

      “无非都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她闻言一怔,那女子身影已悄然而去,夜色中唯余一阵清风,挥之不去。

      ……

      夜色渐深,寒意渐重。对着烛火发呆的曲箜篌在冷意里打了个颤,回过神来。

      那夜那神秘的女子,留下一席那样具有煽动力的话,还有那具有致命魔力的锦袋。

      曲箜篌握紧锦袋,想起白日里马车前,那一袭藕荷色的身影,心里一滞。

      两人虽相识不久,但云翎将她当做朋友,处处照拂有加。便连那日她被何洪威掳去,她都拼命相救……知恩当图报,她曲箜篌自幼饱读圣贤书,这恩将仇报的事,她决计不能做。

      这般凌乱不安着,她忽地想起那日,心下一揪。

      彼时她认识颜惜刚满三个月,她随着他到处出游,一路山水优美风景如画,两人亦是情意正浓。一日路过君子兰盛地万英城,在那郁郁葱葱的君子兰丛中,两人煮酒赏花谈诗赋词,兴头正起时,她要他为她作画。他欣然应允,取了纸笔来,端详着她的面庞开始落笔。

      那日小雨初晴,温润的空气中混合着兰花的清甜,分外醉人。他坐于她的对面,半眯着眼,看她看的如此认真过细。她迎上他那双一丝不苟的眼,心下甜蜜伈人恰似此时兰花的香气。她含羞向他一笑,可他的眼神虽直直看向这边,却毫无反应。她忽地觉得古怪,发现他认真到似乎出了神——他凝神执笔、眼神专注,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影子,而真正静坐于芳菲中的她,只是一个替身。

      她一惊,喊他的名字,喊到第二遍时他回了神,说:“这花太好,不觉竟入迷了。”

      看到他熟悉的笑,她安心了些,可下一刻意外出现了。

      他摊开刚刚作好的画,准备递给那方已等不及的她看——伸手递去的一霎,他双眸落于自己的丹青间,眼神凝住。

      他脸色微变,那向来含笑眸里似诧异又似迷茫,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他颦眉说了一句:“怎么会……”猛地便要撕画,她吓了一跳,抢身过去拦他,劝道:“颜大哥,便是画得差了,我也喜欢。”

      他仍不罢手,两人争夺间,她无意瞟了那画一眼,霎时定住。

      画里那美人只是个侧脸,刚勾勒出眉眼,作画之人功底很好,虽只这粗粗几笔,便觉得美丽异常,十分传神。

      而她的心骤然由天堂跌落至谷底。

      ——画上之人不是她!

      她顿悟过来,为何作画时他看她的眼神如此怪异——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她,他对着她的面容,想起了另一个人!

      心下又恼又疑,可他的反应比她还大,径直将画捏成一团,丢到一边。

      素来骄傲的她拂袖而去,而他破天荒的也并未追来。

      当夜,她几经徘徊还是回到两人下榻的别院,推开房门一阵酒气熏天,房内一派凌乱不堪,就见一向海量而风雅的他,喝得烂醉如泥。

      那张原本皱成一团的画又被他捡了回来,正以一种残缺的姿态落在他脚下,因着酒液浸染,画中人化成了大团墨迹,早辨认不出。画像一角有几行小字,似乎是一行词,酒液将词句氤氲成了墨团,像朵朵开在宣纸上的墨梅。她精通诗词,便将那字数一个个数了,凭着字数跟断句之间的感觉,依稀辨认出是一首“钗头凤”。

      钗头凤,又名《折红英》。六十字,上下片各七仄韵,两叠韵,两部递换。声情凄紧,历代文人骚客向来以诉说情感为多。

      而颜惜写这钗头凤又是为何?他要向谁诉说情感?诉说什么情感?

      她疑心大起,带着偏执的心非要寻出蛛丝马迹。可惜字被酒液破坏的太深,她勉力只认出了最后三个。

      那三个字,因着写的格外的大,又是一模一样的字体,所以她辨认了出来。

      ——错,错,错。

      她一愣。什么错了?哪里错了?

      她转首去看烂醉如泥的他,蓦地手腕被他一把抓住,酗酒的他再不复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力气大得她生疼,她怎么挣他都紧抓不松,随后他将脸贴到她的手背,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她倾下身附在他嘴边听。

      他说:“翎儿……”

      她心一震,他仍紧抓着她的手,再次喊了这名字。话里有失意,有落寞,亦有不甘,甚至还有……思念。

      是,那是思念,她听得出来。因为那话里的呢喃,一如她夜半思念他时的自语。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着冲出房间。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再重逢,已是家破人亡被逼躲进客栈之时。

      ……

      想起往昔一幕,房间里的曲箜篌忍不住叹气。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而后她便又这般与颜惜在一起,还结识了云翎。

      云翎这一路真心对待,她铭记于心。若非因为颜惜,她与她也许真会成为知己。

      几番思量,突然脑中精光一亮,一丝侥幸涌上心头。

      那日那画只是抽象的寥寥几笔,也许不是云翎呢?而且颜惜醉酒时喊的名字,只是根据读音判断,谁知是“翎儿”还是别的“灵儿”,甚至“玲儿”“琳儿”也说不定。毕竟在他认识自己前,岛内蓄养的姬妾都有十几号人,这名字是那些人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曲箜篌的心安稳了些,又想起颜葵曾在自己面前说:少主对云小姐互不顺眼了好些年,见了面要么火药十足,要么冷若冰霜。眼下和睦有加,是下山前两老爷再三嘱咐,此行务必互帮互助,若其中一人有三长两短,另一个也不必再回去了。

      颜葵还说,我看云小姐一到晚上就睡不着,对着月亮长吁短叹,啧啧,对小王爷也太痴情了,夜夜都失眠……唉,果然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颜葵还说,什么?少主喜欢云小姐?不带这样开玩笑的曲姑娘!哪个男人会中意一个跟自己打架把屋子拆掉的女人?再说两人一早便定下了亲事,少主若是喜欢她早就八抬大轿娶回越潮了,拖拖拉拉可不是他的作风。

      颜葵还说……

      是了,颜葵是颜惜贴身侍童,他的话自然有凭有据,断不可能胡言乱语。

      如此说来,那个醉酒后的“翎儿”也许是巧合,那画中人也许不是云翎。再说云翎似乎另有所爱,颜惜与她实在算不上两心相许。

      这般想着,曲箜篌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舒了口气,将那锦袋塞进枕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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