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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话 疑惑初起 ...

  •   她强忍住自己,只因那白衣男子还立在身旁,她害怕他担心,于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将那口血又吞了回去。

      月隐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近身来看了看她,刚对上她的眸子,一惊,“你怎么又……”俯身伸手便来探她的脉。

      他这一近身,那一贯的白檀香便扑鼻而来,轻轻柔柔绕在她的鼻翼间。她赶紧别过脸去,知道他有洁癖,不敢靠他太近。他纤长的手指搁在她腕间,有温热的触感,虽只是指尖的相触,她却感觉到久违的温暖,月光下这人白衣胜雪容色清泠,看似冷漠遥不可及,却带着微微暖意,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熟悉的、对人疏离却对自己永远挂着微笑的兄长。

      夜色间月隐的脸逆着光,看的不大明朗,回忆里云舒的脸却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刻骨,最后竟和眼前月隐的脸交叠在一起,那张脸浅浅笑了起来,险些将她的神魂都带走。

      “哥。”恍恍惚惚间,云翎向那张脸探过去,轻声呢喃:“莲生想你。”

      月隐身子一震,刹那间眸中风起云涌,他看着身旁怔怔出神的少女,幽深瞳中闪过无数酸楚与隐忍。他也仿佛失了魂,伸出手,极温柔握住云翎递来的手。

      幽静的山林间,两个神色恍惚的男女,正彼此注视双手相握,对方掌心的温热细细密密的传来,织成一个温暖幻境,让人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刹。

      夜色静谧,那男子似是怕将沉溺中的女子惊醒,呼吸都是屏住的,便连看她的眼光,都是轻轻柔柔,不敢僭越。

      那般轻柔,只因珍爱。因为珍爱,故而隐藏。

      这些年来,这隐忍不露的深爱之心,此刻化作一弦长长的拉锯,反反复复锯在心上,让人细细碎碎的疼。他不由倾下身子,将那清瘦的身躯搂在怀里。

      这漫长的苦痛,这抑制着、煎熬着的心,便容它放纵一回,即便是这短短一瞬,也好。

      两人拥在那里,一时四下无声,唯有那茂密丛中的小虫窸窣低鸣,仿佛在奏着一首哀曲。月隐的心便如这曲子般,断断续续高高低低,漾起无言思绪。

      昔年不归海,再忆泪凝腮,容颜今已改,唯卿苦苦待。谁言心中事,一曲悲中来。

      许久,月隐仰起脸,在这晚风恣意的夜里,神色悲凉。

      风渐大,云翎动了动,似是感觉到不安,将头往月隐怀里缩了一缩。

      因着这一动,月隐陡然回过神来,他手蓦地一缩,毫不停留的抽走。

      手中温暖忽地抽离,云翎的脑子醒了。华凉浓郁的檀木香自他身上袅袅传来,笼罩在两人之间,她闻得再清楚不过,随风飘移的灵魂终于又回到自己身上。

      是华贵馥郁的檀木香,不是清淡悠远的玉兰香!

      她顿时向后一跳,与他保持以往的三步之遥,连连道歉,“对不起,一时犯糊涂把你当做了我家哥哥……”

      月隐却朝她近了两步,她赶紧退后两步,月隐将她手腕一抓,阻止了她的后退,“跑什么,脉还没把完。”

      云翎立住身子,悻悻地由月隐把着脉。

      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而白净无瑕,虽出身于那样的地方,穿梭于刀光剑雨中,可双手上半点疤痕也没留下。

      云翎看看那双精致如玉的手,搭在她手腕上,心下倏然一动,觉得哪里有些异常。

      究竟是哪里不对?

      云翎来不及想通,月隐已经撤了手。

      “幸亏血咒只是刚激发,而我及时来到制止了你,所以才没走火入魔。”月隐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道:“虽无大碍,但你体内真气还是有些逆转倒流,吃了这药补救一下。”

      那药丸透出一丝伈人的甜。不久果觉体内那股炙热之火熄灭了大半,她又沉心调息了一会,那股火渐渐散去,体内一片畅清舒爽。

      再抬起头来时,眼眸妖异的红色已经褪去,只留下一派清冽明净。此刻那水波清莹的双眼眨了眨,问:“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在喂我各种补药吃,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好药?”

      月隐冲口而出:“还不是为了……”话至此蓦然停顿,最后那个“你”字强行被他噎进了喉间,缓了会道:“还不是为了平日里防身救命……”

      云翎哦了一声,料想他这样的人,时刻沐浴于腥风血雨之下,出门带着这些宝贝似的药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云翎想起下一个问题,“月隐,你是不是需要那个冰火珠。”

      月隐不答,似在思索。

      云翎为难地搓搓衣角,“这劳什子若是我的,对你我当然是拱手相送,可是这是栖霞掌门送给颜少主的,我没权利做主……不然,我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给你?”

      月隐摇头,“我不要,你们留着吧,日后对你有些用处也说不定。”默了默,他突然道:“你同那个颜公子……”

      他话只讲了一截,云翎却已知晓他的意思,“颜惜是我的发小,你千万不要误会!”

      有释然自月隐眸中一闪而过,他缓了缓,道:“好了,我先走了,颜公子应该快来找你了。”他说着快速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她手中:“还有几天便是月圆了,我到时有事不能来送药,提前给你,保重。”

      云翎接过药,见月隐又咳嗽起来,关切问:“你的风寒还未好?”

      月隐不知道从腰囊里摸出什么,往嘴里一喂,道:“不碍事。”

      有风吹过,月隐的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香,是他所服用的风寒药丸的味道,这味道熟悉而遥远,云舒以前肺疾发作之时便要服用这种药。云翎皱起眉,心下纳闷要去问,可月隐已然迅速离开。

      他步伐轻快,不多时便遁入遥遥的夜色之中,只剩云翎想要挽留的手势孤零零落在空中。

      那疏离却透着暖意的月下男子,她总是有些话想要问,可每次见面她还未说完他便匆匆离去。他于她而言,如同这纱般朦胧的月光,看似无处不在,可想要握住,却无可奈何。

      云翎拍拍自己的脸颊,“算啦,他肯定有要事在身,不然不会每次都走的这么急……”

      手指触到自己的脸。她突然惊住。

      她回想起他指尖搭上她脉搏的感觉,她那会觉得不对劲。她看着自己的手,眼光掠过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停留在最小的拇指上。

      是了,是小指。

      他方才搭在自己的脉搏上,她清晰感受到他每个手指的温度——每个指尖都透出温暖,除开——小指。

      小指是冰冷的,冷得近乎僵硬,完全不似其他手指那般柔软灵活,甚至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仿佛是包裹着一层人工皮料的假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曾经受了伤么?还是……

      电光石火间,似是有惊雷挟卷着飓风劈下,她的脑海里陡然掠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眼中迸出止不住的狂喜。

      他是他……还是……他不是他?

      这年头简直有点疯癫,须臾她狠掐自己一把,理智才慢慢恢复,半晌后她动摇了那个念头,“他是月隐啊,难道是我多心了么……”

      想不明白,云翎蹲下身将自己的头抱住埋在膝盖上——每当她思考时,她便会以这个鸵鸟的姿势进行。

      “翎儿?”她蹲下来片刻,一个急促脚步向她走了过来。

      “嗯?”云翎将头抬起来,看着眼前的碧衣男子,“我没事。”

      颜惜俯下身,扶住她的肩膀细细查看,确定无恙后问:“那个风清呢?”

      “打不过我,跑了。你那边怎样?甲奴呢?”

      颜惜略显遗憾,“也跑了。本可一招杀之,可那浑身钢甲太过坚固,我这玉扇难以攻下,估计只能让他受个皮肉伤。我本想继续追,可担心你这边,便作了罢,留着下次一起算吧!”

      云翎扭头瞧他,想起他之前不顾一切救她,道:“你方才不要命啦,风清跟甲奴两大高手联合对你,你还敢分心管我,不怕你们老颜家绝后啊!”

      颜惜风轻云淡道:“当时哪想那么多,看那匹练朝你飞过去,便那样做了。”又道:“五十步说百步,你推开我时,后背坦坦荡荡全露给了风清,她那一掌若是拍到,估计你们云家也好不到哪去。”

      云翎理直气壮,“你还不是为救我才犯险,我总不能冷眼看着吧。”

      颜惜扬起笑意:“算你还有点良心!”他眯起眼,既欣赏又疑惑地打量着云翎:“武功不错嘛,几年没见,简直脱胎换骨啊。之前你向我扑身而来那招叫什么?那么快!我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功夫。”

      “那个……”云翎别过脸扯了个谎,“是我们云霄阁的绝学,平日里不许用的,今日是情势所迫。”

      颜惜奇道:“我们颜家认识你们云霄阁好几十年了,从未听说有那样的招数。”

      云翎不耐甩手:“都说了是绝学嘛,如果你知他只天下皆知还叫什么绝学?”

      “那勾魂铃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一种邪物,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方才你就只看了那尸体几眼,怎么肯定是勾魂铃所干?难道你见过?”

      云翎打着哈哈,“我瞎猜的,你不用当真……”说着赶紧转移话题,搓搓自己的手臂,“风好大。”

      颜惜道:“风大就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今日栖霞之事有许多蹊跷没有解开,我们下山再说吧。”

      云翎懒懒坐在地上,摇头:“不想起来,不想动。”

      她眼下这个模样,颇像个耍赖的孩童。

      颜惜看着她,眉梢的笑意盈盈积满,“夜深露重,快下山吧,你瞧我这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实在无法忍受。”他指着自己的衣服,作出很嫌弃的表情,“本少需要沐浴更衣!需要香汤伺候!所以,快点下山!”话落伸手去拉云翎的手腕,牵她起来。

      这一举动自然而然,熟悉不能再熟悉。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儿时,小小的她死赖在后山的草地上打滚嘟囔着:“我不回家,不抓到一只粉色兔子,我绝不回家。”而他去哪里给她抓粉色兔子,这世上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只能无可奈何一边哄着她一边伸手去牵她起来。

      那时她再怎样闹,他牵了几次,她最终都会慢吞吞起身,老老实实跟他回家。

      今昔一幕,如同往日。只不过这中间隔了漫长十余年,隔了磕磕碰碰离离合合。

      这一次他像过去一样伸出了手,她没理,他再次伸手,她依旧没理,他并不气馁,依旧像原先那般耐心十足。待到第四次时,她终于有了回应,伸出手像儿时一样,大大咧咧扯住了他的胳膊,借着他的力,一跃而起。

      “好啦,下山下山。”她说。

      他似计谋得逞,满意地看她站起身,还不忘替她拈去了裙子上的几根草。

      不管怎样,他仍旧是他,她也还是她。十余年的时间,一切看似变了,其实又没变。无非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可是终究还是会回归原点。

      他这么想着,心情格外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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