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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萤火勾心,凉语伤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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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身侧的九爷微动了动嘴皮,亦是一声呓语。
不自觉的抬眼去望他,却发觉他正巧也在望我。
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隐隐透着些不可捉摸的情愫……
我下意识低头,却闻得不远处湖边,萱儿歇斯底里的惊呼声。
“啊!萤火虫,萤火虫啊!你,你快来帮我捉萤火虫!”
“……这丫头,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般娇惯,也不怕吓着那台吉……”
“我想,唯有知晓那人在意的是自己,才可如此肆无忌惮罢?万岁爷,宜主子,几位爷,哪个不是将公主捧在手心里宠着……如今这多尔济台吉对萱儿的疼爱之情,较之各位爷,实乃有过之而无不及。莫说是打打下手去捉那萤火虫,便是将这整个林子翻过来,那台吉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伸手捉了只萤火虫,却在握手那一瞬,失去光泽。
掌间一松,有点点萤光从手中升起,一路徐徐而行,却是越飞越高,消寂于漫天星河。
“我原也稀奇的紧,这二人不过是幼时偶然得遇过一次,惯是够不上青梅竹马一说。那多尔济怎就如此倾心于瑾丫头……”
九爷见状,埋首闷哼了声,缓缓道出心中疑虑。
“这大抵便是所谓缘分罢……相遇是缘,相守是份。其二者,皆不可强求。”
口中话语一滞,蓦地想起那日与他初遇的情景,这之后,便再道不出什么……
他见我忽的住了口,莫名感慨了道:“有缘无份者,世间可怜人尔……”
有缘无份者,世间可怜人……
吸了吸鼻子,稍稍有些酸楚。
他沉寂许久,忽的执起我的手,淡淡一笑道:“不想捉些星星回去么?”
我一顿,摇摇头。
“将它们捉回去,会害死它们的。因为在意,故而不能轻易占有。”
我一字一顿,道的认真。却于话落那一瞬,醍醐灌顶……
正是因为在意,故而避而远之……我于胤禟,便是如此么?
他有那么一瞬的惊愕,握着我的手,渐渐滑落。
“既是如此,便放它们一条生路罢!”他扯嘴笑笑,欲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我恨不得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只求他一句回答——事实上,我确是这般做了。
“九爷!奴才于你,便好似这些萤火虫么……”
他脚下步子一滞,身后扬起点点萤绿,恍若一道银河,将我阻隔在另一头。
“年姑娘多虑了……姑娘是星星,胤禟却从未想过将你捉回府去。是星星,便该留在草原上。达尔罕亲王的世子,便是你幼时见过的蒙古少年。”
模糊不清的话语打银河一头徐徐传来,不卑不亢,平缓如风,却足以穿过我的肉身,直达我的五脏六腑。
有那么一炷香的时辰,我的思绪停止了。我望不见四周的一切,听不见四周的一切,眼中只有那抹略显寂寥,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终是没能等到他回头……
湖边那一头,尽是欢声笑语。我独自一人坐于草丛里,望着漫天的萤火,任由露水打湿衣裳。
萱儿来寻我,已是翌日清晨。
我不知道昨夜我是有意睡过去的,还是生生给晕过去的。
萱儿询问我昨夜之事,我强撑着冲她笑笑,不着痕迹的答道:“还不是怕你欺负那台吉,特意跑来劝架的。而后见此地风景独好,便安心睡下了。”
“你倒是好养活的紧,这以天为被地为床,竟也睡的安稳,直到这个时辰!”
抬眼望了望日头,已是巳时——我如今可以肯定,昨个夜里,我实是两眼一黑,一个不争气给晕过去的。
萱儿扶了我起身,九爷赠的圆盒不偏不倚正咯于脚下。
“咦,这盒子原先从未见过,是你的么?”
萱儿欲弯身去拾,我慌忙将她拽了回来。
“这盒子哪能是我的,大抵,大抵是旁的宫女落下的。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宫罢!”
我匆匆忙忙的拉着萱儿回了松鹤清樾,再是脑子一混沌,翻身卧于榻上小憩。
那一日午膳连着晚膳,我便只用了几口淡粥。
萱儿大半日的不见踪影,估摸着多半是寻那多尔济去了。
她不在也好,省的整日在跟前晃悠,瞧着心烦……
“姑娘,达尔罕亲王世子前来求见。”
有奴才进屋,我拿帕子蒙了头,正欲昏头睡去。
“主子不在,命他改日再来!”
“可……姑,姑娘,世子要见的,是姑娘您……”
“唔?”
脑子一抽抽,陡然记起些不打紧得事。
昨个夜里,他道,那世子便是昔日,我在五台山救得的蒙古少年……
又道,我是星星,便该留于草原上……
……
“便说我病了,改日再见!”
“啊?是……”底下奴才一愣,起身离去。
“呃……姑娘,人,人已经进来了。”
“……”忙不迭的扯了帕子一瞅,可不正是堵在门口了呢!
深吸了口气,命那奴才下去奉茶。
“如何,当真病了?”
他兀自挑了块地方坐下,以手支颐,颇有趣味着望我。
“算是罢……来行宫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好,许是受不住,这塞外的天气。”我觑眼望了望他,刻意捂嘴咳了几声。
“呵,当真受不住这塞外的气候么?我原还想着,带你去草原上游玩几日呢。”
“……草原上的景致,这些年,你在信中倒与我提的差不多了,便也无需亲去领略一番。”
我干笑了几声,将身子往一侧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竟认出我了?”他砸了砸舌,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是……”张了张口,却不愿再提及那人,只得胡乱敷衍道:“我这般聪慧,自是该猜到的!”
“呵……正是如此。往昔于五台山初见你,我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与那紫禁城无一丁半点的干系。而如今……”
“而如今,奴才不过紫禁城中,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待到十七年后,奴才年满三十,便该离宫嫁人了。如此,实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我失声笑着,却比往日的哭恼更要凄惨几分,倒是强颜欢笑,却连那丝强撑起的笑意,都伴着点点落泪。
入宫后,这是我第一次哭,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逃离这座紫禁城,回到五台山,师父的身边……
“既是要离宫嫁人,何需等到十七年后,人老珠黄之际?”他静静立着,不经意间开口。
“依世子所言,奴才又当如何?”
我抬眼望他,问的干脆。
“做我的福晋……”
我一愣,有些慌了阵脚——这之前,我觉得,他理应有些铺垫。
“既已知十七年后,人老珠黄,世子又何需将奴才迎回府去?莫不只是贪求这十七年的床第之欢?”
他愕然,捂嘴偷笑道:“你倒也不避讳,姑娘家家的,竟也敢在旁的男子面前提及这四字?”
他勾唇笑着,陡然蹲下了身子。
“我在意的,是你在紫禁城中度过的十七年里,不再有我。如果可以,我希望,接下来的几十年,陪你一同走。”
颤颤抬眼,望见的,却是院中一树琼花下,立着的九爷。
隔着那扇步步锦支摘窗,我与他静静望着,中间尚隔了个罗卜藏衮布……
“我,答应你……”
嘴皮子微动了动,鬼使神差着道出了这句话。
垂眼睇了睇跟前的人,尚未全全回过神来。
院中九爷还在,我却不知该如何。
屋子里的空气好似都凝在了一块儿,我吃劲的喘气,不断绞着手中的帕子。
“若水,你应下了?你愿意做我的福晋,同我去草原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