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短篇）》皎皎

2、二

　　苏措终于还是以六十五分的成绩险过了四级。那已经是她第二次参加四级考试了。她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大抵是改卷机器坏掉了算错分数才让她过了。苏智鄙视任何不劳而获的说法，说肯定是陈子嘉的补习终于发挥了效用，我可不信什么运气。苏措琢磨着也对，打电话向陈子嘉表示感谢，他倒是一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带着浓浓笑意：“那你是不是该请我这个老师吃顿饭？不，一顿饭怎么行，十顿八顿差不多吧。”
　　认识这么久，陈子嘉从来没主动提过什么要求，苏措吃了一惊，顿一顿才说：“好啊。”
　　陈子嘉说：“好像是有点不合常理。这样吧，我出钱，你请客？”
　　苏措扑哧一声笑出来。
　　结果就是在那顿饭上，苏措知道陈子嘉要很可能出国留学的消息。详细问过之后苏措知道，管理学院今年有两个个公费出国的名额，自然是分配给成绩最优秀的人，陈子嘉榜上有名，苏智一名之差落选。
　　苏措大喜过望，连声恭喜陈子嘉，真心实意的恭喜，仰头把一杯啤酒喝下去；可陈子嘉还握着酒杯，一点喝酒的意思都没有，他看着她，微笑：“我会放弃的。”
　　苏措一愣，旋即笑起来，白了在一旁吃菜的苏智一眼：“苏智，陈子嘉有机会都不去，你作为他的好朋友，都不发表意见？”
　　“发表什么意见啊，”苏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他可以自己申请更好的学校，为什么非要去这一所？”
　　苏措想了想，看着二人：“如果陈子嘉放弃，你是不是就可以拿到那个名额？”
　　“是的。”陈子嘉说。
　　“可我没兴趣，我大概就留在本校上研究生了，”苏智振振有词，“我也是为你好啊。我走了，你去找谁蹭饭？”
　　苏措只笑：“你可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啊。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男儿志在四方吗。至于爸妈，你别担心，我会照顾他们的。”
　　陈子嘉眼光没来由的一闪，问她：“你不是说你想出国？怎么忽然变了？”
　　苏措挥手，“我开玩笑呢。我的英文水平，不够的，”说着看到陈子嘉有话再谈的样子，脸就成了苦瓜，扔了筷子立刻摆了个打住的姿势，“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我就郁闷。你们让我把这顿饭吃完再说英语吧。”
　　当然最后也没谈出来。因为几分钟后米诗来了，说起她们正在排演的一个话剧，话题很快被岔开。总之那顿饭，没有人再提起出国两个字。
　　最后大家都喝得有点多，苏措是醉得最厉害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要自己一个人回宿舍去。苏智和陈子嘉一边一个扶住她，意见大得不得了：“你喝这么多酒怎么回去？晚上吐了怎么办？”
　　古怪调皮的念头在苏措心里跳起来；她一把甩开陈子嘉的手，躲到苏智的身后，猛然玩心大起，双手吊在苏智脖子上，软绵绵的说：“苏哥哥，你背我回去吧。”
　　苏智脸色一变。
　　苏措不满，一脸的眩然欲滴：“我就知道你不乐意背自家妹妹，真可怜啊。”
　　苏智咬着牙，对着一旁脸色不明的陈子嘉抱歉的笑了笑，一句话不说的把她背起来。苏措得意的哈哈笑，本来就通红的小脸变得更红，眼睛亮了几分，趴在他耳边说：“你好些年没背过我了吧，重不重？”
　　“压不死的，”苏智叹口气，把她背得紧一点，无奈之极，“你是够可以了，怎么喝那么多酒？”
　　“这叫猪八戒背媳妇，”苏措觉得自己是真醉了，无所顾忌的开口，“我记得啊，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玩这个，你和为止都抢着当猪八戒，不过你还是更像猪八戒一点，谁让他比你长得帅呢——”
　　苏智额头上爆出青筋：“喂喂，江为止那个家伙，哪里比我长得帅了？他们家搬走的时候，你才上小学二年级吧，知道什么帅不帅的？”
　　苏措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呼吸声均匀。
　　苏智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对余下的二人点头示意，“你们先回去，我送她回宿舍。”说完惊讶的发现这对难得的俊男美女，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陈子嘉的目光一直留在苏措的脸上；米诗也是，她紧紧抓着陈子嘉的手臂，脸白得可怕。
　　苏智眉头一皱，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那次醉让苏措的头疼了好几天，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免得被别人扔去丢了都不知道。不过说归说，到底还是知道苏智肯定不会把她丢到才干这么喝酒的。
　　那似乎也是他们最后几次聚会中的一次了，以后的四五个月里，她再也没有同时见到他们三个人。不过有一次她去隔壁大学的图书馆借书，顺着二楼的窗口，她看到陈子嘉和苏智两个人站在路边的树下，表情严肃的低声交谈，吸引了来往女生的许多目光。就连苏措身边都挤过来两个女孩子，俯在窗台上往下看，一脸的憧憬：“啊，这不是管理学院的那两个帅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不过最后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收场让观众们相当失望的走开。苏措看着苏智去车棚拿车，立刻打电话给他：“喂，你跟陈子嘉吵架了？”
　　“没有的事。”苏智淡淡的回答。
　　虽然他矢口否认，但不代表这不是真的。第二天苏措就从米诗那里知道他们两的确是争执过了。
　　听完米诗的叙述，她说：“哦。”
　　米诗以前有的好脾气全都没了，急躁的说：“你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苏措摊手，好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
　　米诗美丽的五官上出现一种不可言说的表情。很久之后，她垂下眼睛，终于说：“你到底明不明白啊。以前陈子嘉跟你解释过，我再跟你解释一次。我不喜欢陈子嘉，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两家是世交，他很照顾我，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玩。仅此而已。”
　　苏措把头从书页上抬起来，漫不经心的开口：“是这样啊。”
　　米诗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苏措，你不要装傻，陈子嘉对你怎么样你也有数。”
　　“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措扑哧一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米诗，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们做好好的朋友不行？为什么非要扭曲成男女朋友？”
　　米诗眉心一动，看她，“你们兄妹怎么都一样？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
　　苏措耸肩笑笑。在这个问题上，她从来不跟人做深入的讨论。何况她是真忙，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例如，学习。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措每天早出晚归的上自习，几乎以自习室为家。在学校里碰到陈子嘉，他神色如常的跟她招呼，往常一样笑着，说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苏措自然也是笑容盈面，言语动作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照例是拒绝，匆匆离开。
　　那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
　　上学期结束，她的辛苦也卓有成效，别的科目都是系里乃至学院第一，甚至有两个满分；英文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混到了中等水平，总成绩自然也是第一，跌破所有人眼镜。
　　说是所有人，其实也只有他们几个。那时学校已经放假，大伙都回了家。兄妹俩算是走得最晚。他们拖着行李箱去了物理学院看成绩，片刻后陈子嘉也来了，露出淡淡微笑：“这次期末考试的题很难吧，我看你们系那么多人都不及格，你却拿了满分，阿措，你真是聪明得让我惊叹，世界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苏措挑眉：“一分辛苦一分收获啊。”
　　几句闲聊之后，陈子嘉随后主动提出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苏智对这个提议并不领情的样子，满脸笑容的拒绝：“不敢劳动你的大驾。”
　　原来苏智和陈子嘉矛盾闹到现在还没有缓解，苏措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怕他们再次吵起来，拉着苏智往外拽：“是啊，不麻烦你了。我跟苏智认识路的，哈哈，我们肯定不会迷路。”
　　都这么说了，陈子嘉也只好作罢，目送兄妹俩离开。
　　结果两人躲上了火车苏措才问：“你跟陈子嘉关系还是僵着的？”
　　苏智从鼻子里喷出一声气，表示他还活着。
　　苏措拍他：“难得一个朋友，生气做什么。嘿嘿。再说，不是他放弃，你能拿到那个出国的名额吗？”
　　苏智突兀的笑两声：“我哪里需要他让。”
　　苏措啼笑皆非：“哎哎，说什么呢。苏智，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小肚鸡肠啊。”
　　苏智一板一眼的说：“没看我嫉妒得眼睛都绿了。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可没想到他什么都比我厉害一点点。我嫉妒了三年啦，总要发作一次吧。”
　　这个时候，苏措陪着他一起笑：“也是，我看你跟他在一起，噢噢，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了。”
　　苏智就差热泪盈眶，“理解万岁！到底还是亲爱的妹妹理解我。”
　　苏措笑，“那你不是等着快点毕业脱离陈子嘉的阴影？”
　　“毕业了我也可以松口气，”苏智笑意一敛，谨慎的回答，“说实话，我压力太大。什么都被人压着一点，你也许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我的经验是，不太好。”
　　苏智的心愿很快就达成了，来年回到学校，他们终于走到了大四下学期，签证一办下来，平时他们再没什么事情可做。
　　为此，苏措羡慕得咬牙切齿。
　　苏智说：“你忙成这样有意思吗？”
　　苏措的理由也很充足：“为什么没有？我要上研。我英语很烂，考研可能危险，我一定要争取到保送的名额。”
　　她忙的团团转，上课上自习、参加英语补习班，早上起来读英文，晚上不熄灯不归，生活完全恢复到高三的高负荷状态。人忙起来对某些事情的记忆力就下降，连苏智叫她去吃饭都屡屡忘记，最后终于赶上了他们宿舍的那场散伙饭。
　　那些人是很熟悉的，其他几个男生还在本校上研或者本市工作，到没有什么离愁别恨，基本上这顿饭最后变成了欢送陈子嘉和苏智出国的宴会。
　　酒过三巡，诸人的话开始多起来，感慨这个感慨那个，最后扯到陈子嘉和苏智身上：“大好青年才俊，就这么被浪费掉了！恋爱都没有。可惜了啊。喂，你们俩，到底喜欢谁？老实交待，我还不信一个让你们动心的女孩都没有。”
　　陈子嘉一反常态，灌了几口酒，把酒杯重重的拍在桌面上，“有啊，怎么会没有。不过，她不喜欢我。”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苏智看了陈子嘉一眼，跟苏措说：“你先走。”
　　苏措却没有动，她独自坐了一会，站起来，往杯子灌满酒，跟陈子嘉捧杯：“师兄，大学三年，我受你帮助太多。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陈子嘉喝了酒，眼神激亮：“阿措，我不要来世，那都是没有用处的空头支票，这一世，行不行？”
　　苏措微微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不行。我得还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