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短篇）》皎皎

1、一

　　认识陈子嘉时，苏措才知道世界上的确有人生了一副英俊的得可以称作惊艳的容貌。苏措被陈子嘉友善的微笑在定牢在原地的一分钟之后，立刻飞奔向前，紧紧抓住他的伸出的手掌，谄媚的叫了声“子嘉哥哥好”，声音好像拌了蜜。
　　如此甜腻的叫法把一旁苏智刺激得只剩半口气，他从薄薄镜片后翻个白眼提示妹妹自己还活着，不要太重色轻兄。苏措哪里理他，对陈子嘉展出一个盈盈笑颜：“谢谢你来接我。”
　　陈子嘉扬起一道眉毛微笑：“苏措，不用客气。”
　　苏智不服气的怪叫起来：“陈子嘉，你知道么？苏措你太气人了！从小到大你叫了我几声哥哥？现在对你叫的这么亲热。”
　　不提还好，一提苏措气不打一处来，冲苏智飞个愤愤的眼神过去：“苏智，我还没说你呢，怎么迟到这么久才来？我站在太阳下等了你足足一小时。”
　　“对不起，”陈子嘉看了看辞穷的苏智，对苏措轻言解释：“路上堵车堵得厉害，而且苏智的手机没电，我的手机临时又坏了，一时没法通知你，让你久等，真是对不起。”
　　在这种绝顶的帅哥面前，苏措也顾及形象，于是平静的接受了这种说法，罕见的好脾气发作，宁静的站在陈子嘉身边投给哥哥一个“我大人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的略含怜悯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作为回应；苏智暗自在心里暗自窃笑：幸好叫上了陈子嘉和自己一道来火车站接这个宝贝妹妹，不然以苏措的脾气，他迟到一个小时这种罪过估计能被她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苏智比妹妹大一岁，已经在这座城市的西大念了一年大学。他这个暑假有事没有回家，算来，也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妹妹。他上下打量苏措，心痛的开始感慨：“苏措，你怎么瘦得跟豆芽一样？脸都尖了。我知道高三辛苦，可是你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啊。你究竟怎么搞的，难道爹妈没给你吃的？”
　　苏措嘿嘿：“我就是苗条修长，怎么，嫉妒了？我可记得某人高三毕业时小胖子一个，暑假还天天减肥来着。”
　　苏智哇哇叫：“谁减肥？你不要诬蔑我的英明神武。”
　　陈子嘉跟苏智大学同学，也是死党，关系好的如铁；他见到兄妹俩以眼神交流，忍不住笑了：“苏智，你们兄妹还真像。”
　　苏智对苏措从来一点办法也没有，凶恶的扬起一道眉毛，但伸手拿过了她的行李。
　　这天是苏措到华大报到的第一天。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兄妹俩就读的两所学校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西大重理工，华大重文。学校毗邻，除了校门有两个，看上去就是一所。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两所学校实际上也是一所，它们之间连围墙都没有，教学楼公用，课程互选，图书馆等许多资源都是共享，不少老师也在两个学校同时任课。
　　苏措觉得这样很好，从她的宿舍到苏智陈子嘉的宿舍比她去遥远的上课还近。她时刻都有机会去骚扰苏智，虽然苏智如其名般很明智的指出她多半是为了花痴陈子嘉而来。苏措对哥哥的腹诽充耳不闻，照骚扰不误。
　　不过熟悉之后，她不再叫甜腻腻的“子嘉哥哥”，跟叫苏智一样大咧咧叫陈子嘉的大名，不限时间地点，一个字儿都不少。她声线清脆响亮，整栋男生宿舍楼都听得见，所有人为之侧目。
　　陈子嘉觉得有趣，从来不以为意；倒是苏智觉得无奈，私下曾训斥苏措：“你知不知道，陈子嘉在学校里多么有名？拥有多少粉丝？你叫一声学长总是不错。这么没大没小，小心招人嫉妒。”
　　“嫉妒就嫉妒，”苏措抿着嘴笑，“有什么关系。要是愿意，她们也站在楼底下喊好了。气到的大概是米诗，不是我。”
　　毫无疑问，很多女生都喜欢陈子嘉，不过真的能攒足勇气追他的，绝对不多。更何况有米诗在前挡道，其它女生更加望尘莫及。
　　米诗是何许人也？一入大学就被先后被评选为系花院花，大二的时候又升格成华大校花，这样级别的人物，一般人自然无法跟她抗争。她除了容貌上佳，家境也极好。据米诗的中学同学说，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如何搭乘公车地铁。她这个人，可能有些娇气，但却没有半丝傲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无可指摘，十足大家闺秀的风范。很难有人不喜欢她。苏措也不例外。可她却很认真，跟每个喜欢她的男生都客客气气的说对不起，我喜欢别人。渐渐大家就看了出来，那个人就是陈子嘉。
　　苏措每次去华大找苏智蹭饭时，大部分时间都能遇到陈子嘉和米诗在一起，然后次次都不忘用诙谐的打趣二人一顿；陈子嘉也无奈的跟着笑，起初还露出个淡淡的笑脸解释说别误会，后来什么都不说了，反正苏措也没在听。
　　米诗和苏措是在一次两校共同举办的主持人甄选大赛时认识的，当时两人的座位被安排到了一起，苏措很为她的容貌气质折服，后来知道对方就是苏智他们学校的校花。
　　不过，决赛前夕，苏措几天前开始的感冒忽然加剧，发起高烧，她晕晕乎乎独自到医院测了一□□温后医生就死活不让她离开，不容分说的就安排她住院察看。苏措不得已选择弃权，让众人非常期待的对决赛成了泡影。她自己觉能否夺冠并不重要，也不大在意。可米诗却不觉得，她带了苏措一个月都吃不完的水果来医院看她，真诚的说：“其实比赛可以延期的，你没必要弃权的，我真的觉得很遗憾。”
　　苏措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介意，就算比赛了，也是我输的，结果都一样。过程怎么样不重要了吧。”
　　这时陈子嘉出现在门口，严肃着一张脸，停在那门口一阵没动。苏措笑着叫他：“没看到么？在这里呢。”
　　米诗一脸温柔的笑意，让出椅子给陈子嘉坐：“你来啦。”
　　“恩，”陈子嘉走近床头，问：“前几天怎么没告诉我病了？
　　苏智一脸恼火：“连我都没有告诉，刚刚打电话让我帮忙时才说的住院了。这丫头，没事的时候嘻嘻哈哈粘着我，真的出了点大事就不声不响，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还犟得厉害。从小就这样，屡教不改，不知道学的谁。”
　　“米诗你自己坐，不管我，”陈子嘉看苏措：“这样不好。”
　　“得了吧，”苏措“哧”一声笑，“你怎么不说我小时候尿床的故事？我说，哥哥，难怪你一表人才还找不到女朋友，你再这么絮叨下去，不日我就可以叫你苏智老太婆。”
　　“你才是苏老太婆！少给我变性，我最多是老头子。”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米诗捂着嘴，目光落在苏智身上：“你们兄妹俩斗嘴真有趣，我都想成为你的妹妹。”
　　苏智瞪一眼苏措，再看米诗，情绪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如果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估计能多活十年。”
　　陈子嘉和米诗都有事情，一会后也就离开医院。苏措目送陈子嘉和米诗离去，扭头说：“真是挺般配的。”
　　苏智点点头。
　　“嗯，这么好的姑娘都不住抓住，若即若离，你说陈子嘉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苏智额头上暴露出一条青筋：“我怎么知道，这方面的问题，陈子嘉不从跟我说的。你不如去问他自己。”
　　“有空的时候，我会去问的。”
　　苏智斜着眼睛瞄妹妹：“你真不喜欢他？”
　　“喜欢？当然不，”苏措闲闲道：“我就是花痴他而已，这样好看的男人可不多了，而且才智卓绝啊。”
　　陈子嘉多才多艺，参加了许多协会，各个协会的活动目不暇接，这导致他总是忙不过来，可是他成绩就是数一数二。苏措的成绩本来不错，但英语烂的惨不忍睹，四级不知道考两次都没过。她抱着英文卷子在苏智寝室要死要活的哀叹：“我的哈佛啊，我的普林斯顿啊，我的斯坦福啊……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啊……昨晚我做梦，看见它们对我招手，离我而去了……苏智，苏智，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苏智推推在床上打滚的苏措，“你不是很厉害么？你读高中的时候成绩也是平平，可高三下学期却只用了半年就成了年级的翘楚，考上了隔壁的大学。据说还是传奇来着。那时候，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提高的？”
　　苏措罕见的没接腔，侧了脸，沉默不语。苏智惊讶的推推她，正要说话时，陈子嘉推门而入，他看到兄妹俩盯着床上的卷子，顺手拿过看两眼，痛苦的摇头：“难以想象你是以那么高的分数考上大学的。高考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付英语的？”
　　苏措没了气：“你就刺激我吧，也不怕我去自杀。”
　　“全世界人都自杀了，你也不会去的，”陈子嘉把卷子放在桌子上，“不过你的英语真的要补习。”
　　苏智插一句：“陈子嘉，你的英文那么好，给她补课吧。我的英语也不好，好像我们姓苏的上辈子跟英语结了仇。”
　　不等陈子嘉搭话，苏措有气无力摆摆手：“算了，他那么忙，哪里有空。苏智你不要为难人家。”
　　“那的确……”苏智也没了精神。
　　“好啊。”陈子嘉打断苏智的话，说，“不过我是很严格。”
　　苏措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之大让坐在床边的苏智险些跌一跤：“陈子嘉，谢谢你谢谢你，我请你吃饭。”
　　陈子嘉每天给苏措电话让她起来早读，逼着她背单词背课文；白天跟她一起上自己，每天让她做若干篇的习题，每道题都细心的讲解；这样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措越来越感觉到陈子嘉这类人活着这简直就是作为天才的模板让她仰望的；而陈子嘉在这与英语的漫长的斗争中也接近于无语的状态：苏措对英文简直来不了任何灵感，英语单词语法简直跟她的大脑水火不容。
　　总之，成效——约等于零。英语没有长进，其他功课下降的还厉害。
　　“朽木不可雕。”苏智看到苏措的考试成绩单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我知道的，”苏措这次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她靠这墙恹恹的说，“我想我还是自己复习，慢慢摸索适合我的方法好了。你帮我跟陈子嘉说，谢谢他浪费你那么久的时间来教导一截朽木，真是不好意思。顺便帮我请他吃饭。”
　　“为什么不自己去？”苏智戳戳她的额头，没好气。
　　“没脸见他。他推掉了这么多活动顶着那么大压力来帮我，如果不是这样，他不知道可以谈几场恋爱了，”苏措露出个苦笑，存心调节气氛打趣，“这段时间，我不知道被多少女生戳脊梁骨，只要跟陈子嘉在一起，我总是感觉有刀子从四周飞来。还有米诗，她估计恨死我了。我还喜欢这个姑娘的，感觉很对不起她。”
　　苏智推推眼镜，审视的看着妹妹良久；苏措给他看的毛骨悚然，说：“哥，你怎么了啊。”
　　“那好。”
　　第二天陈子嘉打电话来，说：“苏智把你的话带到了。你自己复习也好。有不懂的，随时找我。”
　　苏措笑：“那当然，你这样的老师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说归说，但是她再也没去找过他问英文方面的事情。当然平时还是混在一起，两校共同举办活动的时候，相见的机会就更多了。
　　而且陈子嘉和米诗的关系越来越明朗了，每次她看到陈子嘉时，他都和米诗在一起。两人规矩守法，互相隔着距离，低声总是在讨论各个协会的公事，半句闲话都没有。可太正经了反而让人怀疑。就像那些娱乐圈的明星开始总是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和某某是清白的是无辜的，非要等到若干日子之后才半遮琵琶半遮面的承认。
　　其实人类大抵是相似的。他们的做法和说法永远矛盾。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对儿展露给世人看的是一回事，可实际情况却是另一回事了。
　　圣诞节前陈子嘉的生日临近，苏措去礼品店挑选礼物都徒劳，那年同学特别流行织围巾帽子，苏措也织了围巾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陈子嘉。她那蹩脚的织工导致围巾奇形怪状，配上诡异的花纹，一拿出来所有人都疯狂笑场，十来个人大笑起来地动山摇，服务员小姐几次探头进来这帮大学生出什么事情。好在陈子嘉很给面子，说了句“谢谢”之后也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苏措一拍桌子：“不许你们笑。毛线是最贵的那种。”
　　“陈子嘉给你补那么久的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送这样一条围巾，好意思么？”苏智笑得前仰后合。
　　“撞车了。”米诗憋着笑，也拿出了送给陈子嘉的礼物。也是一条围巾，雪白色，不论从质地和外观，都要精美得多，让人一望即喜。
　　苏措再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伏在桌上叹气：“人跟人果然不能比啊。米诗，早知道你送围巾，我怎么都不会送了。相形见绌啊。”
　　“都是一番心意，谢谢你们。”陈子嘉说的心平气和。
　　苏智扭头对苏措说：“好在他不介意。咦，苏措你脸红了。”
　　“喝酒了当然脸红，你越来越没常识了，”苏措瞟哥哥一眼，“收礼物的都没有笑，你们那么开心干什么。”
　　走出餐厅已经是深夜，深色天空下飘着纷纷扬扬的碎雪，迷茫的一望无际，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餐厅的音乐声飘出来，配乐悠扬婉约，抒情而哀婉，但苏措就是听得愣住。她深深吸气，拉一把苏智：“你听，唱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又不懂法语，”苏智回答，又叫陈子嘉，“歌词是什么？翻译给我们听听，阿措很想知道。”
　　陈子嘉在雪里站住，几步走回苏措的身边，凝神细听片刻，缓缓的说：“我失去了我的朋友，不知为何；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我希望那朵玫瑰，仍在绽放，而我的朋友，依然爱我。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
　　苏措怔怔听着，许久后才抬头看他。细碎密集的雪花飘过她的眼前，明明两个人隔得极近，可她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半点都看不清，只有那对眸子，如墨玉般，蓄满了不符合这个季节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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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但是肯定会写完，因为字数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