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全族杀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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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冕艰难地睁开双眼，光线将微阖的视界撑到无限大，直接灌满了整个空间。
她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手肘一撑想起来，却因后颈突然的疼痛，停顿了动作。撕裂一般的痛！发生了什么？苏冕的记忆里，自己同族人逆袭了一对猎豹，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颈的伤也不知从何而来。她摸了摸后颈，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受的伤，竟然如此骇人——族人或许是糊了些草药，可没人知晓还须包扎。血液肆意的流淌不仅让失血的苏冕有些头晕，更直接导致结的痂厚重而扭曲，一动弹就被痂的牵动扯到了伤处。
而苏冕也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医学的落后（或许不落后，只是医学传承艰难），在这缺乏医学常识的部族遇到偏重的伤势都几乎是等同于判了死刑。更何况，他们有太多不能克服的障碍：破伤风、失血过多……甚至还有因为在外担心血腥气引兽类追踪到部族，不得不丢弃伤势过重的族人的。像她这样伤及头部要害的，就更是顾虑重重了。万幸的是，苏冕给自己落的本地户口“神之子”十分威武，否则她就要被族民们当做将死之人处理了。
总算恢复了正常视觉，苏冕就想着把伤势处理一下，随着运输队回到狩猎队列中去。估坐在她的边上，看她要起身，连忙制止。
“族长，今天你还是休息吧？”她把汤药递给苏冕，松弛的脸上眉峰疏散，精神显得很差。
“我没事。”苏冕还是摇了摇头，一面大步走着，一面大口给自己灌汤药。虽然回想起那天杀豹历程，还是感到有些后怕，但为了族人过冬，说不得也要再度犯险。
走着，她也给自己简单理了理上次战斗的信息，总结经验。
原本，单凭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单杀那只雌豹的。正因为她毫不恋战，重伤雌豹后立刻离开了雌豹的四周，才给了族人棒杀雌豹的机会。饶是如此，她依旧没能完全躲开雌豹偷袭时的那一扑——这还是全靠这对豹子先前猎杀的羚羊滴了血，引起族人的注意，她才回身险险避过。这其中环节，只要错了一点，不光她死了（反正在这里并没有牵挂的人，只命一条死了也罢），可身后的族人却要伤亡惨重。
也正是这一次的遭遇，更加坚定了苏冕建城墙的信念。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狮子，倘若那天遇上的不是花豹，而是狮群、狼群呢？
哪怕是单独行动的虎，其百兽之王的名号也不是狩猎队这几人可以应付的。
出于这种考虑，苏冕便决定等伤势大好后，再组织那样的围猎。当她这样下令的时候，估曾经劝阻过：“族长，入了冬，哪有不死人的部族？一对豹子，最多能让狩猎队减半，还让它们赶走。”
苏冕吃惊极了。本来她以为像猫科动物这样灵慧的，会因为规避风险放过大群的人，昨天一举杀了豹子，还能拿走它们刚杀的羚羊，是成败都归咎于那个出声的族人。她没有想到，原本就可以轻易扑杀人类的豹子，是因为人多而采取了偷袭、首尾配合这样的战术，要残忍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难道……”苏冕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睛里干涩地可怕，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她不能怪豹子贪婪甚至残忍，因为豹子比人类强大，所以它可以在自己能够饱食的情况下如猫捕鼠戏耍人类的性命。人类有了锋利的冷兵器、无坚不摧的热武器还不是一样？杀豹取乐者自古便有。这就是天然的劣性，这就是丛林法则。因为弱肉强食，所以丧失了怜悯的能力。
“族长……”估欲言又止，轻轻叹了一口气，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兽骨法杖。
“照常狩猎，但代理队要带上那雄豹的皮和下器（下水）！”苏冕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只有不看，咬牙切齿的道。
雄豹的皮已是不能用了。虽然雌豹的皮也称不上完整，但好歹只有苏冕深深刺入的那一下，重伤后不能灵活行动的雌豹是被木棒敲死的，稍稍处理还可以拿来铺盖。但因为雄豹被石斧砍砸多处，遍体鳞伤，连毛都被带下来大把，已经起不到御寒作用了。带上雄豹的皮，是为了对其他动物进行气味上的威慑，尤其是气味浓郁的下器，效力更大。
“是，族长。”应声的是小胡，为了培养即将成年的几个少年人，许多狩猎事宜都通过这些少年组成的代理队处理，小胡就成了代理队队长。
虽然这样一来，震慑到更多的是食草动物，反而捕不到什么，但这次出行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布设陷阱而非直接围猎。
“估，你再详细说说，从前族里怎么过冬的。”苏冕每当要和族人谈话时，总会因为远古的族语词汇太过贫乏而伤透脑筋，干脆“详细”就用了中文的发音，反正也不影响理解。
估也已经习惯族长神异的“怪调”，消化了一下，回答道：“从前没什么不同。”
“那……除了遇上野兽，有没有族人冻死呢？”苏冕斟酌了一下词句，奈何语种委婉不起来。
“有。小孩，死了很多。不生孩子，女人不会死。”
“冬天，也穿……”在苏冕养伤的日子里，她建立了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的信息处理系统，想要在不能出力的时候做好准备工作。她问了估很多她不知道或者不能理解的事，很多问题估回答不上来，族人更是没有一个知道的，她就换个角度，从各人的理解出发去排除不可能的原因。
原本想不到的很多事都变得清晰明了了。于是她根据统计的族人数目，再次进行规整：
60人的狩猎队和63人采集队，15人值夜（包含四个即将成年的小家伙在值夜圈内部学习、打杂），16个年龄基本超过40的老人,26个孩子和祭祀、族长构成了猞族一百八十六口人。
最开始打算修建城墙的时候，苏冕想过让值夜者来负责，毕竟城墙建好了，他们也可以轻松点。然而她第一眼看到那些值夜者的时候，她有点后悔让他们来做这件事了。
那是一群身体残疾的人。
苏冕疑问的眼神，落到了人群中那个上次一同杀豹的小伙子身上。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走出了人群，解释道：“我的左手，不能再打猎了。”他说完，难掩失落地摸了摸那缺了一块肉的左大臂。苏冕记得他当时受伤失血时的坦然，因为他的左大臂换了另外一个队友的脖子，他尽管看到自己留了太多血，可他依然觉得值得。他的伤口也是苏冕处理的，看到苏冕的时候，他似乎有点瑟缩
仿佛是一个信号，原本畏畏缩缩不肯让人看到自己伤口的其他值夜者都走了出来，简单介绍着自己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对自己收到的伤害却只字不提。
值夜者多为受过伤的狩猎队、采集队退役人员，因为伤势已经对正常的狩猎、采集效率造成影响而自动退出了队伍，要用自己残疾的躯体为部落奉献最后一道守护。一旦被猛兽夜袭，他们不会互相解救，只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唤醒更多的族人。
她目不错珠地看着那些磊落的值夜者，突然觉得这个时代其实那么温情。有丛林猛兽，可也有为了整个部族无私奉献的族人——比起面对现代的人或事，她其实更喜欢这里，简单而又直接。不用说什么做好事不留名，他们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只是心安而幸福。
“你们是部落的勇士。”最后，苏冕微笑着说：“等我们部族的城墙立起来，你们就是部族的卫兵、童师、匠人……部落里不再需要许多值夜者，而是受了伤还能让部落变得更好的勇士。”
苏冕就带着这样灿烂的微笑，开始了苏氏猞族杀冬之路。
杀冬，戮去冬罪。冬之罪不过二者，严寒与无粮而已。杀冬就是要让部落每一个人都不受冬天的影响，控制冬期的伤亡和生产稳定如常。
但杀冬不止于杀，更是一种调节，休养生息，如同种子在雪盖下浅眠。苏冕就将目光移到了烧砖筑墙。
苏冕有个世交的叔叔曾经作为知青下乡见过烧砖，她也不求多么坚不可摧，只要撑得住野兽扑捉之力就够了。她安排那些老人在坡地上挖了几个深一丈多，直径约四五米的圆形砖窑，然后就开始调砖胚子。把做好的砖坯子一层一层整整齐齐地码在窑子里，装完后又用泥巴封顶，在下边用火猛烧。
乡下的土坯泥石房其实更加牢固，只是难以形成流水线、熟练工，才被苏冕放弃了。烧砖说难也不难，经过几天烧制，一直到砖坯子烧透就熄火，再在窑顶上浇水冷却，一两天后就可出窑了。
出窑那天苏冕完全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了，天还没亮呢。她也没事做，便去晨练了一阵子，后来又找那几个陪同夜班的孩子充当了远古的“幼师”。
她“讲课”的时候，睡眼惺松的几个值夜者也凑了过来，听得十分认真。只是苏冕看着他们的表情，总会让她想到那句贴吧流行语：“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便不由失笑。
更让她忍俊不禁的是，只要小胡开口，另外三个孩子就不再说话，看着小胡的眼神既敬且畏——部落里这三个将成年的孩子，隐隐已经有了把小胡当做领导的感觉。
那还用说，因为小胡是唯一一个没有成年，就可以替族长做事的人啊。小胡作为族长跟前的“红人”，担负着向下达族长旨意（跑腿）、代理队队长（跑腿）这样的重任，自然而然身价大涨。
甚至，这三个孩子因为都是男孩，对小胡的这种特殊对待也不免给人一些粉红色的遐想。虽然生理上说，女孩比男孩更耐寒，但男孩出生率更高，且因为族内紧缺的御寒衣物，那一点点耐寒比例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以至于从小到大，都是男多女少。
但苏冕也确实发现，小胡的聪敏与同龄的孩子是不同的。上一次计数就是这样，她自己学会了这些概念，还找到了族人不能快速掌握的解决方法：用五指对应五，双拳对应双，双五得十便是摊开指头的拳头；如果有更多的，就五个做一堆，十字交叠就是十，用十字堆作进阶单位；一双得三，双双得四的概念，用单字双、复字双代替。这种卓越的数字概念转化，已经有了许多衍生运算公式的雏形了。
不仅如此，许多交给她做的事，最后都让苏冕十分放心，即使没有完成也会把发现的原因归纳起来或者用另外的方式解决。这似乎不能用女孩早熟来解释，她已经具备了相当好的沟通能力，还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许多成人也未必做得到这一点。倘若苏冕将来不能诞下女儿，小胡就是她最好的继承者。
天将破晓，曙光光临部族的时候，苏冕若有所觉，伸了一个懒腰。
她守着砖窑群的一天，也没闲着，组织了轮流学习小组在附近授课。苏冕就这样等了一整天，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土砖们才终于面世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全族杀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