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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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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好多小孩儿三岁时已经开始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了,覃父对覃松雪要求不高,只盼着他性子能收敛一些,便让他开始跟着陈恪之练字。
一开始覃父还以为这小子会耍赖不答应,可一问他想不想和小恪哥哥一起练字,覃松雪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拍手道“好啊好啊”。
愣是让覃父把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忽然觉得特别糟心,心想以后要让这小子做事还得报上陈恪之的大名。
陈恪之练字两年,除了楷书之外还接触了隶书,颜真卿和曹全碑也写得像模像样的。
这天,覃松雪抱着个盛着清水的笔洗走进书房,陈恪之正在写字,见覃松雪跌跌撞撞地进门,赶紧跑过去接他。
笔洗是陶瓷的,本身有重量不轻,加上灌了一大半的水更重了,这小王八蛋小胳膊小腿儿的,一不留神铁定要摔跤。
覃松雪一见到陈恪之,立刻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喊了一声:“蝈蝈!”他自从开口叫陈恪之之后,发音一直没纠正过来,陈恪之便成了“小恪蝈蝈”。
陈恪之对此也无所谓,因为他在覃松雪面前,显然是有特权的——这小子除了肯喊他之外,任何人逗他叫他喊人一概不理,我行我素。
陈恪之摆好笔洗,问覃松雪:“你怎么来了?”
覃松雪笑眯眯道:“我爸爸喊我来写字啦。”
正说着覃父就进了门。
“爸爸,爸爸!我刚才把你滴‘笔许’抱进来啦!”覃松雪一脸求表扬。
覃父哭笑不得,摸了摸他脑袋:“好好好,球球很厉害。”
覃松雪心满意足,压根没提陈恪之帮他的事儿,迈开小短腿爬上小椅子,在桌子边挑了支新的毛笔。
陈恪之帮他扯了张毛边纸铺在面前。
覃松雪见状,想伸手去拿镇纸,可惜手太短,站在椅子上都够不到桌子中央:“哎,哎,哎……”
陈恪之忍住笑,又帮他拿了个红木镇纸压在了右上角。
覃松雪扯下笔套,准备把新笔伸进陈恪之的砚台沾墨,被覃父给制止了。
“我刚刚怎么跟你讲的?今天先练姿势,不能起笔。”
他拿了一张三尺对开的白色生宣铺在桌上,用镇纸压住两角。然后走到覃松雪那儿,把他从小椅子上抱下来,让他站在宣纸面前,然后捏住他的小胖指头纠正他的握笔姿势。
“球球,握笔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些和握铅笔是一样的。现在我教你的这一种。是从明代才兴起的,适合写中楷,就是小恪哥哥写的那个……还可以练手的稳度。”覃父说着,示意让他看旁边陈恪之的练习。
土黄色的毛边纸被折成了六七厘米的小方格,里面整整齐齐地写着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内容。
“笔杆要穿过无名指和中指,像这样……”覃父耐心地将覃松雪的手指头掰开,“写字的时候手得抬起来,胳膊和手腕一点都不能碰到桌子……”
这样的握笔姿势对于初学者来说都是吃力的,何况刚满三岁的覃松雪,覃父要求的站十分钟休息五分钟仍是勉强了。
但覃父难得对他严厉了一回,愣是让他从下午一点站到五点,还让陈恪之帮忙看着。覃父十分清楚,如果从一开始就没让覃松雪收住性子,之后练字他必然会心浮气躁,最终难成大器。
覃父调好了颜料,画了一张花开富贵的牡丹图,山城里学书画的人不多,所以一些饭店装修或者逢年过节要写对联的时候,就会有人向覃父求画求字,覃父赚了不少外快。
覃松雪撅着小嘴一脸不情愿,手臂一直悬空早就酸了,看见覃父画完出去抽烟,立刻放下笔偷懒。
“咳。”陈恪之干咳一声提醒他。
覃松雪吓了一跳,过了几秒反应过来,然后哀求地看着陈恪之:“蝈蝈,我好累啦,你莫告诉爸爸嘛……”
覃松雪非常擅长卖乖,起初陈恪之还受用,替他做了不少事。可陈恪之是谁啊,一来二去的就把覃松雪打的主意摸了个底儿掉,再也不听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了。
“蝈蝈,我的口袋里有大大卷,等一下给你七好不?”覃松雪行贿说。
陈恪之不为所动:“以前我一站就是半个小时,你连我一半都不到,啰嗦什么?”
覃松雪最见不得陈恪之凶他,老实了两分钟。
可他手实在酸得不行,而且他都站了这么久了,大风车好像快播了吧,今天的米老鼠和唐老鸭还没看呢!
虽然陈恪之老凶他,不许他做这做那,但几乎没有揍过他。覃松雪不死心,口头威胁不足为惧,于是把左手伸进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红色的大大卷。
“蝈蝈,给你七。”
覃母顾及到覃松雪的身体健康很少给他买零食,一盒大大卷通常是一个月一买,而像AD钙奶这类的,覃母是一次都没买过,覃松雪喝过的几瓶还是他舅舅来看他的时候买的。覃松雪平时吃得最多的是从幼儿园回来的那条路上买的爆米花,一块钱有好大一袋。像大大卷这样的,已经是覃松雪最奢侈的零食了。
因为吃得少,所以覃松雪在零食方面特别抠门,在幼儿园是臭名昭著的“铁公鸡”一只。今天贿赂陈恪之显然是下了血本的。
“……”陈恪之放下毛笔,二话不说就接过了那盒大大卷。
覃松雪大喜过望,心想大大卷还是很有用的嘛!随即准备开溜。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陈恪之把大大卷放进自己口袋,冷冷地来了一句:“没收。”
陈恪之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吓人,覃松雪对他又怕又喜欢。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委屈得要哭了,可又不敢伸手去抢。
可那是他好久才能吃上一回的大大卷啊,他求了好久他妈妈才答应买的!为此他还承诺多背两首古诗呢!现在这大大卷还没吃一半,就这么没了!
他好心给小恪哥哥吃,不想吃就不吃呗,居然还没收不准他吃!
覃松雪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来。扔了毛笔就往陈恪之身上爬,要抢回大大卷,鼻涕口水蹭了陈恪之一身。
陈恪之出了名的爱干净,立刻抓狂了。这小王八蛋,好久没教训他,脾气见长?
他大了覃松雪三岁,又一直坚持锻炼身体,身板比又矮又胖的覃松雪不知道大了多少。陈恪之沉着脸坐下,一把将覃松雪的衣领提起来,把他扔到自己大腿上趴着,按住他不许动。
覃松雪大惊失色,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啊!
陈恪之不像覃父,边揍边骂,他揍起人来一言不发,连求饶都找不着突破口。
陈恪之扒下覃松雪的裤子,一巴掌就拍了下去,清脆的一声响后,覃松雪的小屁股当即就红了。
大人打孩子很多时候都是装腔作势,只要唬住就行了,可陈恪之打的每一下都用了力,他每天早上的俯卧撑可不是白做的,几巴掌下去痛得覃松雪哭都喘不过气了。
对付小孩子,打屁股永远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覃父闻声赶到时就见自家儿子被揍得屁股上全是巴掌印,陈恪之从不动粗,稍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覃松雪惹的事,顿时无语了。
陈恪之揍了他一会儿停下来,对覃父解释说:“他要偷懒,还拿吃的贿赂我。”
覃父一听那还了得,小小年纪就知道弄虚作假,如果助长了他这种气焰,默许了他的做法,一旦将来长大了走上歪路,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对陈恪之的做法大为赞扬,把自家儿子交给陈恪之管着越发地放心。
陈恪之算是迈出了圈养小痞子的第一步。
事实证明童年阴影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在屁股在肿了四五天后,人前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小王八蛋覃松雪,在陈恪之面前乖得像只猫。
覃松雪老实了好几天,由于屁股疼不能坐,只能站着和趴着,所以练姿势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到了第七天,已经能一站半小时了,站久了也没有之前的那股焦躁劲。
一场意外竟歪打正着。
和对陈恪之的训练方法不同,覃父没有给覃松雪选择的机会,直接给了他一本《曹全碑》。
“蝈蝈,这个字好像、好像……不好看。”覃松雪圆圆的西瓜头在桌子边转个不停,对比《麻姑仙坛记》和《曹全碑》,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陈恪之捏了捏他耳垂:“曹全像女孩子写的对不对?”
覃松雪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曹全碑作为东汉隶书的代表,工整精细,飘逸秀美。隶书所讲究的“蚕头燕尾”在它身上非常充分地体现了出来,而且它极易上手,容易摸清字体构造的规律,对于三岁的覃松雪来说再适合不过。
“爸爸,‘蚕头燕尾’又是什么?”
覃父拿着笔道:“看好了,先起笔向右,再退回去向左,就有了个圆圆的头,和你养的蚕宝宝一样。再往右写,用点力按一下往后拖,最后提起来,像个燕子尾巴一样。”
“哦……晓得了!”
碑与帖不同,碑上的字是用刻刀凿上去的,加上久经岁月的洗礼,石碑渐渐风化,上面的字自然而然就带了一种粗犷与沧桑。只有曹全碑是个例外,它不需要像颜体那样刻意地写出字的破败厚重感,它注重的是生动而美观。
历来学习隶书,并不主张以曹全碑入手,因为它曾被批“纤秀柔靡,如女郎所书”。就像陈恪之说的那样,跟女孩子的字似的,太清秀了。
可如今对其的态度已有所改变,曹全碑纵然有缺点,但瑕不掩瑜,很多人都认为应“去其纤秀,得其沉雄”,覃父也不例外。
“爸爸,‘去其纤秀,得其沉雄’又是什么意思?”覃松雪对这些一点都不懂。
“就是说你写出来的字不要像女孩子一样,虽然像曹全,但也要写出气势。那个《天龙八部》的段誉,你昨天看电视看到的那个,曹全就要有那种感觉。”
覃松雪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小恪哥哥写的字像乔峰,你的就像段誉。”
段誉和乔峰?覃松雪挠挠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覃父用曹全碑来打磨覃松雪的性子,带着他入门,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