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76、五，夏莉特（上）

　　找阿兰师父比想象中更难。

　　当初跟在阿兰身边的那半年里，我们几乎走过了大半个泽鲁大陆，美名其曰“亲身感受这个大陆的每一寸土地”。然而我们始终对我的老家弗莱德公爵领及与其邻近的奥古拉王国避而远之，更别提位于奥古拉以南的弗洛南卡了。

　　我从没问过阿兰如此执着地避开弗洛南卡的原因。根据他与爱德华先生及其他佣兵团的同伴们的通信频率来看，他与团内的同仁们关系应该算是不错，除了“那位”——绿蔷薇佣兵团现任团长多萝女士。我曾怀疑过他与多萝女士是不是存在什么黑暗的不可告人的感情纠纷，直到我见到多萝女士本人。

　　明明拥有截然不同的肤色、发色和瞳色，却也拥有着与阿兰师父如出一辙的、带有莫名中性美感的脸。毫无疑问，那位女士是阿兰师父的姐妹。

　　总而言之，当初见到多萝女士时感到的震惊和迷惑不解，现在依然在我心底默默徘徊着。

　　幸而我们的委托人小姑娘也不着急，想必是临行前先知——预言家的那句“亲切”的建议给了她安心的理由——“时机到来时你们自会相见，在那之前一切焦虑都不过是自找烦恼而已。”

　　……明明之前还长篇大论地解释了一番先知和预言家的区别，这种做法看起来怎么看都该算是先知才对。

　　信鸽咕咕带来了阿兰的消息。素来喜欢避开大陆南部活动的任性\佣兵这会儿刚回到自己的家乡东涟溪国不久，大概半个月后就会再次启程。

　　“……这样下去根本抓不到他啊。”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举着信纸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坐我对面的委托人小姑娘扬了扬眉，勾起唇角噗嗤一笑。

　　“拜托，我们是在帮你找人吧。”我眯起眼睛看向小姑娘，用力晃了晃手里的信。脆弱的纸张发出了啪啦啪啦两声，然后突然碎成了一片片，搞得我和小姑娘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懵住了。“呃……什么质量啊这是！！”

　　我那搭档明明坐在车厢外的御者位子上，却仿佛看到了车厢里发生的一切事，带着笑意的懒洋洋的嘲讽从车厢外传了进来：“毕竟要用信鸽带过来，当然越轻越好，只要确保带到收信人手中时能看就算质量过关了嘛。”

　　“……啧。”我把碎纸片顺着被风掀起的门帘一把扬了出去，“不小心”正正好好扬了某自作聪明的御者一身，然后从包裹里掏出薄荷叶奖赏长途送信的小咕咕。对面的小姑娘瞪着那双黑不见底的大眼睛看着我把信鸽再次放出车厢，然后垂下视线抿着嘴笑了笑。

　　“怎么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同龄人……”

　　我看了门帘一眼，把头转向一旁，嘟哝道：“我也……很少和同龄的女生说话。”

　　当初在家时偶尔会参加一些社交场合，在学校里也不可避免的接触一下同龄人，但是我的确很少和那些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们打成一片就是了。阿兰曾经说过，我或许生来就注定会成为佣兵，所以在之前十多年的生活里才会那样一直格格不入。

　　至于为什么强调“女生”……

　　——毕竟最近这段日子里，我有一个真的非常聒噪的同龄男性搭档。

　　“感觉很新鲜？”我问，试着假装自己没有对她之前的生活感到了好奇。

　　“嗯……如何形容呢？”委托人哼了一声，说，“‘似曾相识’……大概是这种感觉呢。”

　　“……咦？”

　　小姑娘用食指和中指敲着自己的额头，笑着说：“我啊，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其他什么人，或者说是曾经拥有过其他的人生。那种梦见了自己过着别样的生活，醒来时发现现在的自己如何如何……啊，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了。”

　　我愣了一下，本来想说的“听不太懂呢”被生生咽了回去。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似乎隐约能理解她所说的那种感受。

　　“噩梦吗？”

　　小姑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除了结尾的部分，都算不上是噩梦吧。只是偶尔会觉得，那样结束的人生会不可避免的留下遗憾……自己也好，别人同样如此。”

　　“啧……说什么同龄人，我看你也好我也好都没什么代表性呢。”我说，再次盯着一旁团成一团的碎纸片，“我以前上学时的同学们，即使将来要继承亿万家财什么的，依然有种微妙的天真无邪的感觉。”

　　“哈……啊？

　　“怎么说呢……啊啊现在轮到我词穷了么。那种……即使将来会遇到困难，依然有办法解决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羡慕。”

　　……然后我意识到了，即使继续上学，也没办法解决我所遇到的问题，也没办法得到我所祈求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在那不久后，我遇到了阿兰。

　　在委托人小姑娘迷惑不解的目光下，我举起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糟糕，不知不觉中开始像上了年纪的人那样开始回顾过去了。

　　“布莱格，我们现在究竟是要去哪儿？”我掀开车帘问那个正在驾驶着马车的人，接着被一下剧烈的颠簸颠得一头撞上了门框。“魂淡……你是故意的吧！”

　　布莱格回头冲我笑了笑，说：“并不是，只是我们已经达到目的地了……虽然只是目前为止的目的地。”

　　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脚踩到了柔软的土地，耳旁传来了溪水汩汩的流动声。

　　“拜托，怎么又绕回来了……怎么又回到岚曦镇了啊。”我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扶着磕磕绊绊下马车的哈莉。“别告诉我你还要去找那位大叔。”

　　“不啊，这次是要去见另一个熟人。”

　　“你这家伙……熟人太多了吧。”

　　**

　　不，我跟你们绿蔷薇的一点儿也不熟。

　　——就算你们那个什么名誉团长是我姐夫，我也不熟好吗！说到底，我还没有追究那个老神棍拐走我的姐姐这件事，你们这些小辈倒是送上门来了，哼哼哼……

　　嗯？你说你是小冬姐的养子？

　　……啧。

　　算了，看在小冬姐的面子上，这次姑且放过你们。说吧，特地来找我这个摆弄情报的人，你们是想问些什么？

　　哈？十七年前的事？啊啊，我有印象呢。阿兰先生和多萝小姐，还有那个到死都令人不安心的亡灵……对了，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以前听说过小姑娘你的名字呢。

　　——“哈莉雅特”。

　　从头讲？我拒绝！你们当我的时间都是免费的吗？话说回来，我那位小冬姐到底是怎么跟你形容我这个人的啊，我觉得你对我的印象怕是有什么严重偏差吧？根本就是完全不对的感觉呐！那边的佣兵小姑娘也不要再笑了，你们两个不是搭档吗？

　　等等，这么说起来……

　　……我明白了，我亲爱的小外甥啊，你问我的真是件不得了的事呢。看来，的确要从头讲起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