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24、二十一，哈莉雅特

　　——“我啊，小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龙。”

　　哈莉雅特总是这样开头，然后不厌其烦地向别人讲述她的“奇遇”。在此之前朱莉娅曾经有幸听她讲过一次，那时她的养父亚瑟抱着他的葡萄酒瓶同样呆在吧台旁。

　　“那年我还只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小鬼头，和家里的人相处得非常糟糕。我的大姐是个——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真正的淑女’，被长辈们自小要求向她学习的我自然很不喜欢她。同父异母的小弟同样特别招人疼爱，简直就是整个家族的宠儿。”

　　这时杰森通常都会插几句话，说些像是“哈莉雅特根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淑女”之类的话。

　　“现在想来有些奇怪，家里完全没有与我年龄相近的孩子，可是我还记得早些时候曾有过那么几张幼稚的脸孔。我家后院的森林里有个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洞口，无聊的我自然打起它的主意。”

　　很快她就发现那个洞口通往某个地下溶洞，胆大年幼的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冒险的机会。她在宽广黑暗的地下溶洞里不幸迷路，不过她那直到现在同样算不上是优秀的方向感足以解释其中缘由。

　　“我还记得它的鳞片像是黄金铸造的一样，在夕阳下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它的双眼是像湖水般清澈的蓝色，上面镌刻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智慧。这时我才意识到，龙果然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她不记得那天她为什么会看到夕阳——明明那时她在地下溶洞里面。人们通常把它当作证据，证明这个故事果然只是一个寂寞女孩的幻想而已。

　　“它问我说：‘你又是谁？’我还记得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小男孩。我对它说：‘我的名字叫做哈莉，你呢？’”

　　无论曾经听过这个故事多少次，多萝和阿兰都会聚精会神地等待下文，他们是哈莉雅特最好的听众。艾米莉娅总是一副神游海外的模样，威尔则会笑得不怀好意，至于杰森——他最好不要说话，否则绝对会使哈莉雅特立刻分心和他吵嚷起来。

　　亚历克斯显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故事，尤其是在听到其中某些内容时，他的脸色难看得简直有些发青。

　　“莱恩小姐，你离开家多少年了？”年轻的男爵突然沉声问道，声音听起来异常严肃。

　　哈莉雅特不满地撇了撇嘴：“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弗莱德男爵阁下？”她刻意在“弗莱德”这个词上加重语气，显然就是在强调对方根本没有权利来探查自己的私事。

　　亚历克斯不悦地挑起眉梢，冷笑道：“你不说的话，又怎么知道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

　　朱莉娅在旁听着只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这就不是她曾说过的话么！

　　哈莉雅特同样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问道：“请恕我的无礼。男爵大人，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亚历克斯愣了一下，没有执缰绳的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只是想要作为参考而已。”他的声音轻得简直有点儿发颤。

　　朱莉娅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她相当知趣地没有说话。威尔和艾米莉娅似乎对这段对话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都在自顾自地想着心思。杰森的脸色看起来比亚历克斯还要糟糕，这使哈莉雅特隐隐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吃坏肚子了吗？”她向炼金术士低声问道，换来了对方无奈至极的一记眼刀。然后她才想起，杰森平时就很少吃东西，更是很少会有身体上的不适。

　　“你平时也没有这么蠢，”杰森盯着亚历克斯脸色难看的侧脸，凑到哈莉雅特的耳旁说道，“居然句句都这么的戳人要害。如果我是那个家伙，这会儿想必已经在心里将你分尸几百回了。”

　　哈莉雅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她对装傻这一技能经验丰富。无奈颠簸的马背并不适合让她尽兴地发挥演技，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好消息是，他们逐渐走出森林，亚玟镇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身着深色斗篷的哈莉雅特突然勒马驻足，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空气中的水汽浓郁得令人感到有点儿呼吸困难，八匹马儿都在不安地刨着身前的泥土。

　　艾米莉娅转过头来，向朱莉娅问道：“汝可向吾等讲述汝之计划。”

　　朱莉娅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深深地看了亚历克斯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驱马挡在朱莉娅身前。他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低沉清透，使朱莉娅不禁感到些许不安。

　　“我对朱莉娅的计划同样略知一二，我想她也不会在意由我进行讲解。对了，我早该告诉你的，”亚历克斯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扭曲至极的笑容，“毕竟，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艾米莉娅只是冷漠地看着亚历克斯，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朱莉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伸手扯住亚历克斯的衣袖，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亚历克斯，拜托。”

　　始终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威尔，此时也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尼尔姐弟仍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瞪着两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窃窃私语。

　　“咳咳。”哈莉雅特清清喉咙，对亚历克斯说，“弗莱德男爵阁下，我们这些粗鄙的佣兵们可不喜欢这种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

　　亚历克斯的脸色顿时变得无奈起来，杰森躲在哈莉雅特身后默默扶额。谁都知道哈莉雅特是足以冠以家族姓氏的大小姐，偏偏这位莱恩小姐想要假装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平民。不仅仅只有亚历克斯和杰森感到无奈至极，朱莉娅同样有种想要扶额叹气的冲动。

　　“我家应该还算安全。”朱莉娅提议道，不想艾米莉娅对此嗤之以鼻。

　　“朱莉娅，汝可曾想过汝父因何而死？”

　　朱莉娅低声说：“他是为了……为了……”犹豫许久，终究还是说不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向艾米莉娅解释亚瑟的死因，如果换作其他对象，有些解释本能轻而易举地令人信服。

　　“汝又可曾想过，吾当初为何选择黄昏旅店作为吾等落脚之处？还有这位弗莱德男爵阁下，”艾米莉娅冷冷地看了亚历克斯一眼，想必还在记恨他先前的“出言不逊”，“当初为何非要将汝从吾手中带走？”

　　朱莉娅盯着艾米莉娅明亮清澈的碧色双眸，喃喃地说：“我当然想过，这些问题我都想过。”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着这些问题，拼命地试着想出它们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