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四，承诺 ...
-
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风中隐隐传来了萧瑟而悲壮的歌声。
亚历克斯骑马走在前方，左手握着他的那把细剑，剑鞘末端镂空的细小花纹在没有任何光源的荒原上闪着银白色的光芒。朱莉娅近乎着迷地盯着那朵银花，漫不经心地跟在亚历克斯身后驱马前行。
她没往行李包里塞进太多东西。她没打算真的远离亚玟，即使今夜过后，这个城镇可能会变得惨不忍睹。她只想把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装进她的背包，恰巧它们的体积都不算太大——例如那个壶状风铃，它的个头尚且不抵朱莉娅的拳头。在它上面刻着风灵符文，那使它的音色可以永远的清脆和响亮。当初吟游诗人萨莉璐娅正是用它在黄昏旅店换取了将近半个月的免费食宿。
朱莉娅非常喜爱那位开朗的萨莉璐娅小姐，她的真名似乎叫做莉萨，但是孩子们更喜欢叫她萨莉、萨莉璐娅——如同赞颂那位伟大的诗歌与戒律之神萨莉璐娅一般。她曾教会朱莉娅辩识和使用一些基本符文。它们的形状和语法都不同于现存的任何一种文字，发音更是千奇百怪，有着许多在那之前朱莉娅从没听说过的音节。
她的衣袖里藏着一把匕首，它是萨莉璐娅的临别礼物。刀刃一侧刻着很不起眼的符文，它们使它没法真正地作为武器使用——它的刀锋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任何东西，除了人的肌肤。它能在朱莉娅的衣袖里悄无声息地呆上一整天，即使没有刀鞘也绝不会伤她一分一毫，反倒是衣袖本身需要承担一些风险。那些符文既是诅咒又是祝福。
她还依稀能后看到远方的亚玟，那是她曾生活过十多年的城镇。她还记得老亚瑟将她带到黄昏旅店，站在那个锈迹斑斑的烫金招牌下面对她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在想些什么。”亚历克斯突然问道，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问话。“你的心中还有迷茫，朱莉娅小姐。”
朱莉娅愣了一下，叹息道：“我在试着酝酿情绪，好使自己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亚历克斯不由自主地缓缓瞪大双眼，勒马停在朱莉娅的身旁，并用带着疑惑和茫然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朱莉娅的嘴角轻轻地上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亚历克斯大人，您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条件吗？情报共享，公平交换。”
亚历克斯只是佯作不解地眨了眨眼，看起来……见鬼的天真无辜和人畜无害。朱莉娅不禁发出了恼怒地低吼声，而这使她看起来就像是只正在怒吼不已的山猫。
“好——吧，不逗你了。”亚历克斯刻意拉长声调说道，颇有几分洋洋自得地意味在里面，“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刚才说……抱歉，需要我重复那句话吗？我才不会向你解释，直到你告诉我究竟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为止。”朱莉娅一字一顿地说，碧色双眸闪闪发光，“你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什么，这些真的不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我本不应该带你一同离开亚玟，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而已。这趟旅程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有时间限制。在那个足以改变你我命运的时刻到来以前，我们必须不停地移动。”
“命运……我不喜欢这个词语，它会使我想起那位女神。‘吾愿额外奉上一份礼物，但请尊驾熄灭汝之怒火。’总有一天我会弄懂这个故事的结局。”朱莉娅面向亚历克斯说道，“同样，总有一天我将彻底弄清你的目的所在，亚历克斯·弗莱德男爵阁下。”
亚历克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了轻蔑的冷笑。朱莉娅直觉自己戳中了这位男爵大人的痛处，但她并不真的知道自己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在她几近惊恐的注视下，年轻的男爵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喂喂喂……！”
朱莉娅连忙跟着从马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差点扭伤脚踝。她用不甚文雅的姿势弯腰拽着靴裤，同时手忙脚乱地将上衣的下摆硬是塞到腰带里面。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公平交换，既然是我使你走上这条前途不甚明朗的道路，”亚历克斯低声说道，看起来不知为何倒是怪开心的，“我当然得付出代价。”
朱莉娅无奈地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就像是条濒死的鱼。“我得承认，虽然在这之前我是挺恼火的，但是我并不想要你为此付出什么——”
“我以我的荣耀向你作出承诺，裁决之神亚兰德将会为我见证，”亚历克斯郑重其事地说，语调低得令人感到寒毛直立，“我将永远陪伴你、守护你，直到最后一刻来临。”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仍然身处弗莱德公爵领境内。这里的人民信奉裁决主神亚兰德。这位裁决主神全称裁决与惩罚之神，他素来是十二负神中最为严苛的见证者，因为他的惩罚会令背信弃义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对于亚历克斯而言，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承诺而已——这是一份生死契约。
朱莉娅彻底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的嗓子干得厉害，眼圈迅速变得又涩又痛。“好吧，”她干巴巴地回应道，“感谢您的钟爱，男爵大人。”
夜风肆无忌惮地卷起她的金色长发，而这恰巧遮住了她几欲泪如泉涌的碧色双眸。黄昏旅店年轻的老板娘、老酒鬼亚瑟的养女朱莉娅再次点了点头，她的动作如此轻柔，宛若正在面对熟睡的婴孩：“作为回报，您将得到我的忠诚，尊敬的男爵阁下。”
“我的荣幸，朱莉娅小姐。”亚历克斯轻声说道，语气依旧无比虔诚。
朱莉娅不禁轻笑一声，然后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于我亦然，男爵阁下。”
那时的她没有看到，亚历克斯的眼中不仅有着代表忠诚的谦虚恭诺，还有着代表背叛的嘲讽讥诮。年轻的弗莱德男爵转过身去，黑色双眸如同徐徐升起的金色星辰，通透明亮而又光芒四射。
“我的荣幸，”他用会使朱莉娅感到难以理解的复杂语气轻声喃喃道，手指按在佩剑的剑柄上。“我将永远陪伴你、守护你……”
——直到最后一刻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四，承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