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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师生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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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见其高,夏暑渐起。但书文苑中,松柏森森,枝叶交叠,遮蔽天日,其下阴阴;溪泉萦回,青苔其岸,水色晶莹,其音泠泠。真个是:苍木蔽日去,清流绕石来。徜徉其间,自觉身有凉意,端是暑热难侵。
书文苑中多有伶牙俐齿、应对得体之辈,而飞云性子或有失之急躁、却也称得上是进退有法,诚不足为忧。
故此曦和安坐溪石之上,容色无碍;而凌云伺立于后,垂首敛眉,不发一言。若由远处观之,则二人皆是一派安详,若静然以待来报。
虽是面容澄静如水,曦和心中却多有微澜:旧时常来常往之所,今日算来却已是经年未尝踏足,何故如此?旧年如师如友之人,今时前来却还有几人还在其间,何以至此?
曦和环顾四周,昔年所植幼树,今已亭亭如盖。然则松柏长青,自不知岁月之改;溪水长流,总不晓人生之变;无情无忧,自可天年。
奈何人多情多思,多求多妄,难与其同。思及于此,曦和不免有些许怅然。
于时曦和正是神思未属、耳目不明,又怎知方絮斋内杂声已是渐落渐低,渐断渐续,终是归于悄然。
不多时,有步足之声沿林间小径而来,渐行渐近。凌云正欲出声提醒,溪畔惘然之人早已为之所惊醒。
蓦然回首,但见当先之人乃是一中年文士,青衫微髯,面容微黑,貌似平平,然观之可亲;其人步履快捷,却是迅而不乱,如行云流水之态,颇有从容不迫之风。
曦和见之始而惊愕、继之以喜,急急起身迎将上去,当下敛衽而拜,语声微颤,唤道:“简行先生。”
来人见此情状,眉目间俱是暖意,伸手将曦和虚虚一扶,道:“此一拜,仿佛旧年初见时分。只是昔日垂髻之子,今已近桃李年华。”
“我已长成,不复旧貌;先生数年未见却容颜不改,足见岁月之钟情所在。”曦和心中欢喜,溢于言表,不免多言:“然先生辞归桑梓,已是匆匆数载。然久不通音讯,却不知何时复归京都,置身于此处?”
“归来之期恰是曦和惑疑之时,何必多生搅扰?况乎我知曦和迟早必有决断,早知晚知又有何差别?可会于我等师生情谊有碍?”
“安身此处甚好。昔年忝居府中夫子,实乃汝父强人之难;今日身为阁中主事,展所长,近所好,方是夙愿得偿。莫不是曦和亦有重文轻商之想?”一番言辞貌似斥责,怎奈问者语声轻快,殊无指摘之意。
曦和让先生于前,自家稍后随行,姿态恰如寻常师生对答,
“岂敢,岂敢。”曦和心知肚明,却转而收敛喜色,假作肃穆,道:“先生教导之恩,山高水长永世难忘,又岂是年月、距离所能阻隔?”
“且今朝开科取士,虽是儒学一花独盛,算、卜、商等诸学式微,但无圣人亲言,何人敢随意分其高下?曦和一介小女子,更不可妄加言论。”
曦和说到此处,自家却也绷不住颜面,霎时间笑意重生,盈盈然道:“更何况古人有云:先生有求,弟子当服其劳。今先生安身于此为主事,我当自请为研墨、奉茶之人才是,怎敢有他说。”
“诸弟子中,若以促狭论,曦和当为魁首。”
“先生何出此言,若以此论,我自度不如晓和多矣。”
“晓和之狡狯,犹是孩童之懵懂;曦和之促狭,却多有长成之洞彻。孰高孰低,无需多言。”
曦和闻言,但笑不语,不做一辩。
“诸弟子中,算学唯你尽得我真意;若问机巧之用、奇思妙想,则我亦自叹不如。若非曦和极是惫懒,且安于内宅,今日必不至于此。若是曦和心存远志,勤勉有加,则必能别树新帜,独成大家。”
“今世女子多是因人成困,曦和却不免失之于因己成困。”
好一个因己成困,前生苦学乃随波逐流,今世安逸乃自闭双目,皆不是自求前途、自问所愿,这般行径较之古人尚且不如,如何不是因己成困?
曦和暗自摇头,口中却道:“先生如此青眼,敢不从命?日后多有搅扰,先生可不要厌弃才好。”
“果然当真?若日后再生退却、懈怠之心,我可纵容,鉄界尺可再不容情。”二人一路闲谈,意态闲适;飞云、流云自是尾随于后。
施施然,一行人便往方絮斋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