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
暮色初降时,苏碧婷开着她那辆银色volvo奔驰在回家的路上。她面上洋溢着一层兴奋的光泽,右唇角不时微勾,等红灯的当口还用手指轻敲方向盘哼起了“夜上海”。
她这里喜上眉梢,那边她老公孟建波一张脸却黑得如宣纸上化不开的浓墨。
孟建波在上海民政局双退安置办公室工作,下班时间通常比在外企工作的苏碧婷早。到家后,他跟往常一样,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脱掉外套就习惯性地往厨房钻。
走到门口,皱皱眉,他又折回客厅,像跟谁赌气似的一把抓过电视遥控器,用力摁下开关,随后从公文包里摸出烟和火机,一屁股坐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待苏碧婷哼着歌回到家,偌大的客厅已是烟雾缭绕。
“天啦!”怔了一秒后,她惊呼着冲向阳台,“孟建波你搞什么鬼,谁允许你在家里抽烟的?”
掐灭手中烟头,孟建波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卧室走去。
“是不是你们局里又有人为孩子的事嚼舌了?”苏碧婷跟进卧室,打开壁柜,一边往里挂着外套一边说:“你至于吗?三天两头为这破事跟我闹,你不烦我都烦了。”
孟建波头枕着两手斜靠在床上,闻言不耐地侧过身,给了她一个冷脊背。
苏碧婷轻嗤一声。合上壁柜门,瞟眼他,又笑笑,上前板过他肩膀,“好了,别人说什么讲什么你当个屁放掉不就完事。我们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犯不着去生这些闲气,啊?”
“要是个屁能放掉就好!”孟建波一下翻身坐起,“结婚这么久不下蛋你能怨别人不说闲话吗?”
“注意你的措词,什么叫下蛋?当我母鸡呢?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还来劲了,冲我吼什么吼?要我说这都是你们机关工作太清闲闹的。这要搁在外企一大堆工作都不够自己忙的,谁还有闲心去理会别人的那点破事。”
“别动不动就是你们外企,你们外企干活的不是中国人啊?就算抛开那些闲话不提,你能不能单纯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这坐牢都有个期限,说吧,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究竟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饿了,先吃饭。”
餐桌上空空如也。
“你没做饭?”苏碧婷冲卧室喊了一嗓子。
“现在是说吃饭的事吗?再说了,谁规定咱家这饭就一定得我做?”
“胆肥了你。”苏碧婷边往厨房走边大声说:“你要年薪过百万我天天给你做饭,每天你下班我还保证跪在门口迎接你,可你得有那本事啊。”
近半年来每当孟建波为要孩子的事跟她闹,她只要一提让他年薪过百万他立即哑炮,几乎百试不爽。但这回孟建波不吃她这套,反冲出来说:“你还真别拿这个压我,当初我要留在北京发展不定如今就拿不到百万年薪!是谁非得让我回上海的,啊?”
孟建波和苏碧婷先后毕业于北京同一所大学,他高她两届,他毕业那年本来应聘进了北京一家前景很不错的广告公司。可愣是让苏碧婷给轰回了上海。
苏碧婷当年那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她想孟建波爸妈都是老上海,总有点人脉关系,他俩以后在上海发展怎么着也强过漂在举目无亲的北京。到目前为止,苏碧婷一直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无比英明,因为孟建波回上海后在他父母东奔西走下没多久就进了民政局,而她来上海后最终也挤进了在世界五百强里排名前五十的知名外企——H.D驻上海的分公司。
在H.D,苏碧婷由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职员,到坐上策划二部经理之位掉过头来淡定自若的对别人呼去喝去,仅用了短短五年时间。而孟建波在民政局混了近十年至今还是个尸位素餐的小科长。
打两人在大学校园里恋爱时起,从湖南小镇走出来的苏碧婷就以东风压倒西风之势在他面前说一不二,自进外企升经理后更是动辙好用领导口吻训斥其不求上进,把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消融在一杯茶一张报纸的机关生涯中。
这会听他提起当年的事,苏碧婷脱口说道:“还不是我看扁你,一个一天到晚连闲话都听在耳里的男人想有所作为拿到百万年薪,哼,梦里或许有这可能。”
“你少狗眼看人低!”她这话犹如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孟建波脸上,他气得脸都绿了。苏碧婷自知话说过头,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想,刺激刺激孟建波也好,不然他一味安于现状不知往上爬。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厨房里,苏碧婷边哼歌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歌声飘到孟建波耳里令他心里憋的那股火压都压不住,恰巧孟建萍此时打来电话,让他没头没脑给吼了一通。
“有病!”挂断电话,孟建萍冲去阳台把气转发在母亲何玉清头上,“以后要给他打电话你自己打,别叫我!”
“又怎么了。”何玉清在修剪花枝,她年轻时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儿,在一家幼儿园从老师干到院长和小孩子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她说话软软的,带有江浙一带特有的绵糯,因保养得好,快六十的人看去还跟五十出头一般。
“真是撞鬼,见过捡便宜的没见过捡骂的,我刚开口就莫名其妙让他给凶一顿。有本事他冲他老婆发火找我撒什么气,吃错药他!”
“你别大声嚷嚷,你爸在书房看书呢。”
孟建萍撇了撇嘴,她和孟建波是对双卵双胎的龙凤胎姐弟,两人身高都随了母亲何玉清,没拣到他们父亲孟教授的矮个儿。可肤色一个随母亲一个随了父亲,为此她常抱怨父亲。孟教授不单个不高,皮肤还黑,他在上海C大历史系任教,是个脾气有些倔犟但又幽默风趣的小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