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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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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倩娘正在肉铺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猛听得街头一阵锣鼓声响,又见两排衙役高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街上百姓均往两旁躲闪。肉案伸出街市两尺余,倩娘正待将它拖回店里,岂知一匹马正闯上铺板一角,几大块肉掀翻在地,被马蹄践为肉泥。
那骑马的头目见马额受伤,勃然大怒,“唰”地一挥手中的马鞭,往倩娘身上抽去。倩娘平白无故挨了一鞭子,哪肯干休,反手夺过马鞭,没头没脑地向头目挥去,口里还大呼“冤枉”,说就算告到皇帝老子面前,也不能随便向一介弱女子动手。
头目气得炸毛了,在这条衣锦街上,老百姓平日里谁不怕他三分?这女子竟敢还手打他,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怒极反笑:“好好好,大爷就依你,公堂上见,到时可别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向手下一努嘴,几个衙役立刻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将倩娘五花大绑。
前方的这一阵乱哄哄的吵闹,早惊动了坐在一辆枣红色八抬大轿里的梁尚书。他本是应临安府赵大人之约前往赴宴,庆贺他娶了第八房侧室。他不觉挑开轿帘问道:“何事高声喧哗?”
那头目恶人先告状,伏地禀道:“禀告大人,小的方才从一家肉铺经过,不料马额被铺板撞伤,那肉铺的老板娘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夺过小的马鞭,把小的一顿好打,求老爷做主。”他带着哭腔,指着脖子上深浅不一的几道印痕,“这不就是被她打的?”
梁尚书深知这头目平日在外威风八面,没想到竟有人敢打他,而且是一介女流,不觉有些好奇地问道:“行凶之人何在?”
早有人将倩娘带上来,倩娘被绳子缚得手足生疼,犹自拼命挣扎。梁尚书见这肉铺娘子不施脂粉,娇弱中透出几分野性和率真,比之羞涩忸怩的大家闺秀别具一番风韵,不觉眼前一亮,这不是“肉铺西施”么?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厉声喝叱自己的手下,责令他向倩娘请罪,赔偿数倍银子与她,又以好言慰抚倩娘一番。倩娘千恩万谢地目送他策马离去,只道他是个铁面无私、爱民若子的清官,哪里料到自己已被算计?
没隔几日,梁尚书的一个贴身亲随便将倩娘的家世打听得一清二楚。梁尚书给崔一刀备下一份厚礼,命其务必于三日内送来李登云的休书。见到桌上黄澄澄的金元宝,白花花的银锞子,外加许多珠玉手饰,崔一刀眼都发直了。他虽是小康之家,素来吃穿不愁,但几曾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当即把肥厚的胸脯拍得山响,允诺一定照办。
崔一刀找到李登云,劈头盖脸的一阵好骂:“你生就的穷命,骨头缝里都炸不出两滴油来!我女儿自嫁与你这穷酸后,饭没一顿饱的,衣没一件新的,你既养不起我女儿,便不要挡她的富贵!”
李登云情知他是在刻意贬低自己,这几年崔一刀早已退居二线,李登云自从接手肉铺以来,逢年过节没少给他提过猪腿和猪头肉,哪知他还是如此刻薄无情,不觉回嘴道:“丈人说哪里话!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了,如今家境虽赶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不愁温饱,丈人何必强行拆散我两个呢?”
倩娘也哭道:“爹,你若真想要女儿改嫁,女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啪!”倩娘话音未落,右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父亲一巴掌,五根鲜红的指印瞬间刻在苍白的颊上。
“不孝之女,我白养了你这么大!你就算不顾自身,也得为爹娘想一想吧。那梁尚书是何等样人?他要想弄死咱们一家子,比捻死只蚂蚁还容易!你若不遂了他的意,咱们家还有好日子过下去吗?”
一席话说得倩娘哑口无言。
杨氏正在里屋纺布,听到前堂的争吵,便放下手中的纺锤和布疋,来到前堂,指着崔一刀说道:“崔大官人,当初主动说要与李家定亲的是你,老身可没逼你呀!如今毁婚的也是你,万一你女儿在梁府日子不好过,可别又强塞给咱们家……”接着一阵掏心挖肺的咳嗽,嗽得满脸通红,连眼泪都下来了。
倩娘赶紧过来给她捶背,满脸委屈地说:“娘,孩儿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杨氏拭了一把老泪,满心不舍地抚着倩娘的手:“你是个好姑娘,娘也舍不得你走,可咱们家没福啊。”
李登云只得含泪写下休书,心中五味翻滚,语气不免含些讥讽:“娘子与我相伴这许多时日,受了不少苦楚,如今攀上高枝,从此可以衣食无忧了。”
倩娘泣道:“相公何出此言,我岂是贪图富贵之辈!你我相濡以沫至今,彼此情义早已深入骨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顿顿糟糠,我也是满足的。妾身今生今世除相公之外,已容不下他人!”二人生离作死别,惟有相拥垂泪。
“快回家去吧,你们之间已经是陌路人了!”崔一刀见不得这种啼啼哭哭婆婆妈妈的场面,往桌上扔下十两纹银,就示意婆姨赵氏搀着倩娘回去。
“谁要你的臭钱,还是留着自己买棺材去吧!”李登云看都不看,用三根手指头捏起那锭银子,朝屋外狠命掷去。
“哼,不识好歹,不要拉倒!”崔一刀走出门去,悻悻地拾起已摔成八瓣的碎银,吹了吹上面的土灰,放进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