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与刀》南柯子

2、二

　　这书生本名李登云，父亲早亡，寡母杨氏靠纺织将他拉扯大。杨氏患有间歇性癫痫病，平时倒也与常人一般饮食起居，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发起病来，就会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甚是吓人。
　　李登云自幼聪颖过人，尤其擅长诗文辞赋，小小年纪便以文采精华著称于乡里。同一街坊的屠户崔一刀，膝下有一女名唤倩娘，与李登云青梅竹马，彼此早已情根深种。
　　待到年齿渐长，李登云不知不觉已长成一个剑眉朗目、意态从容的英俊青年；倩娘也出落为一个面似芙蓉、腰若柳枝的婀娜少女，一颦一笑，眼角眉梢含着无限的柔情蜜意。二人顾盼之间，都增了几分朦胧的羞涩。
　　崔一刀家境颇为殷实，更兼生就的势利眼，本看不上这孤儿寡母之家。但左邻右舍都说李家的孩子早晚必成大器，更有人撺掇他：“我看那李家哥儿与贤侄女郎才女貌，倒是一对璧人，崔兄不如早作决定，为二人定亲。若是待到他高中榜首，那状元夫人之位恐怕也轮不到贤侄女了。”
　　崔一刀被这席话说得动了心，暗中自有一番计较：“我眼下姑且跟李家定亲，这穷小子他日果真中了状元，也算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后半辈子定然油汤油水，哪里还用得着再操起屠刀？他若是落榜，便毁掉婚约。凭我崔一刀的强悍，谅来那李家也不敢说个‘不’字。”
　　当下便邀媒人为李登云与倩娘定下婚约，杨氏受宠若惊，哪有不应之理！两家议定，待李登云高中过后，再择日完婚。
　　李登云果不负所望，殿试过后，即被御笔钦点为状元及第。消息传来，远亲近邻纷纷前来贺喜，崔一刀将一把屠刀玩得滴溜溜转，逢人便道：“我早看出我这贤婿天庭饱满，地颏方圆，乃是大富大贵之相，决非池中之物，今日果然应验！有了我这贤婿，从今以后，这屠刀只得由它生锈去了！”
　　他惟恐李登云被朝中的达官显贵选为乘龙快婿，火速为二人操办婚事，主动承担一切使费。岂知乐极生悲，二人新婚燕尔，正情浓意笃之际，皇上忽然降旨，说李登云文中有忤逆犯上之嫌，从即日起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原来那阉人魏忠贤深受当今皇上宠信，在朝中大肆弄权。凡荣登皇榜者，均须以门生之礼去魏府拜会九千岁。不少中举者极尽讨好巴结之能事，不惜倾家荡产赠送贵重礼品，以此作为升官之道。李登云家境清贫，加以生性梗直，自忖这状元是靠胸中才学博得的，哪里肯拜阉人为师？所有中举者惟独他一人胆敢蔑视九千岁，那魏忠贤自然怀恨在心，不久便找个由头摘下他的状元头衔了。细算来，这“状元郎”李登云还未当满一月。
　　崔一刀肠子都悔青了，但此时喜酒也吃了，洞房也进了，生米已煮成熟饭，只得自认晦气。幸而李登云写得一手好字，邻里婚丧嫁娶少不得他来捉刀，他便靠一点可怜的润笔费勉强度日，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愁明天。捱上十天半月，便上丈人家讨些柴米接济，又少不得崔一刀一阵罗唣。如此蹉跎岁月已大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