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书人》八月末

6、阿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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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非贪心之人，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与他相认。我以为我会在这个院子里静静的与他作伴，即使我看不见他，即便我不能同他说一句话，可是我们也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然后直到我死去，他也不知道我就这样一直静静的陪着他走完了一生。

　　或许长久的分离更能培养出炙热牢固的爱情。

　　我与他，自那夜之后，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和好了，再不像从前那样争吵，更加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

　　数月间，他与我彼此陪伴，有时就静静的坐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有时两人一同去后山采集药草，有时一起研制新药。

　　我看得出他每日都很快乐，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我也是，很快乐。

　　能彼此相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过，面对突然就那么好的我们，山庄众人实在是难以接受，私下此话题已经被讨论的如火如荼。

　　而在这种情势之下，华子钰突然对我说：“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我想这是我听过最美的话语。可是也犹如千斤石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答应了。因为这句话对我来说诱惑太大，我无力抵抗。

　　收到的第一个祝福是来自元稹师父，他带来一坛好酒，说要与我们一醉方休，闻言我与华子钰都笑了。

　　一坛酒想同我们两个一醉方休！真是太小瞧我们了。

　　当然我也太小瞧他了，因为他真的喝醉了。最后被人搀着回了自己房间。逗的我跟华子钰笑的肚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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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十月二十日，也是我跟华子钰大喜之日。

　　我褪下一身黑衣，换上凤冠霞帔，都说女子出嫁时的样子最美，我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是十年来第一次面对着这样自己，因为我不想错过自己最美最幸福的样子。

　　可是……我看着自己模糊不清的脸，却始终无法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模样。

　　我听见外头的喧闹声，很是热闹。最后还是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我猛的将铜镜推倒，再不愿意看上一眼。

　　拜堂过后我被扶着入了新房，静静等待着华子钰推开新房的门掀开我的头上的喜帕。

　　然后我就是他的妻子，即便死后也是他的鬼，永远不会改变。

　　红烛摇曳，明明暗暗，衬着他的脸是那样俊美，嘴角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我与他喝下交杯酒，他张了张嘴，然后唤了我一句：夫人。

　　这一刻，我笑了起来，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觉得我实在很幸运，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我竟然还能成为华子钰的夫人。

　　那是我从小的梦。

　　我笑的很开心，笑的流出了眼泪。

　　“华子钰，其实……杜鹃死了。”我开口对他说。

　　闻言华子钰表情一怔，我凝视着他的脸。

　　“我杀了她。”

　　新房里突然安静下来，他蹙眉问：“为什么？”

　　“就因为我看她不顺眼。”说着我站了起来，然后接着说：“她死的并不安详，你知道我怎么折磨她的吗？我让她服下能让痛楚增加百倍的药，然后将她丢弃荒野，任野兽虫鼠将她撕咬啃碎，而我就站在她身边，直到她断气，期间我唯一做的事就是不让她死的那么快。”

　　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实在是大快我心。

　　听着我诉说着杜鹃死时种种，华子钰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完，他依旧紧抿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

　　烛火依旧在尽情跳动，明明暗暗。之后，新房内再无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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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我离开了华月山庄。

　　出乎意料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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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寻了一个村子住下，为村里的穷苦百姓看诊。

　　一月之后我遇到了下山的元稹师父。

　　我与他闲聊。

　　不禁想起了杜鹃，回忆起来，我竟然还记得她的样子，她是个样貌长的极好的女子。

　　可是我却没办法喜欢她。

　　“没错，我是装病。”那天我趁华子钰不在溜进了杜鹃的屋子，那个都说因为病痛而奄奄一息的杜鹃笑着对我说。

　　华月山庄地位在江湖上非同一般，有很多人想要进来学医，但也有很多人千方百计希望华月山庄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

　　杜鹃就是后者，可惜我小看了她的心机，她竟不惜自己服毒，而至最后全身溃烂。

　　而后，那夜华子钰因她伤了我。

　　我愤然离去，直到前庄主将我找到，我才知道我走后华子钰被杜鹃所害，日日呕血，救治无法。

　　前庄主将杜鹃囚禁想让她说出救治之法，可奈何她十分倔强。

　　于是我便将她抛到山野，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啃噬干净。我想既然没办法救活华子钰，那就让她给他陪葬，但是她最后断气的那一刹却说出了救治之法。

　　之后华子钰活了，可是武功全失，双目失明。

　　我却……毁了容颜。

　　原想一死了之，可是舍不得他。于是前庄主给了我新的身份，我住在了西院的一个小院里，一住便是十年。

　　这十年来，我看着身上的皮肤一点点腐烂，从脸延伸到脖子慢慢的到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一直以来，我小心的保护着我自己不让自己受伤，因为一旦受伤，就会加快腐烂速度，过不了多久，我便会一命呜呼。

　　杜鹃是个怎样的女子啊，即便我活了下来，却要忍受这样的苦楚，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他就在这里。

　　我想静静的陪伴着他直到死去，可惜那日滚下山时我却划伤了小腿。天意弄人，竟也是那日让他发现了我。

　　我想我与元稹师父真的有缘，因为他是我离开人世时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我托他在我死后一把火将我烧了。

　　我以为我会静静的陪伴着他直到死去，可惜最终我还是没能在他身边。不过我不觉得可惜，反而很安心，因为我不想他看着我死，不想他知道我已死。

　　我叫杨月，从小就喜欢华子钰，很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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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稹，多谢。”华子钰接过元稹手中用白瓷罐装着的骨灰道了一句谢谢。

　　“为什么？你明明就在屋外，为什么不进来送她最后一程？”

　　像是沉默了半个世纪，他缓缓开口：

　　“因为这世间唯有我最懂她。”

　　因为懂，所以让她走。

　　因为懂，所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不知道杜鹃是个怎样的女子，假装不知道其实是她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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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虞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