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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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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山庄坐落木罗峰的半山腰,是当世有名的医学世家。
在这座山庄里培养出一位又一位的大夫。
个个都医术高明,有成为名医的,有被请进皇宫为太医的,有的只为穷人看诊,有的专替富人把脉,有的呢,留在了华月山庄教授新一届的学徒,当然能留在华月山庄的人必得是庄主首肯。
而华月山庄每一代继位庄主则是当世群医之首,有富家愿意倾尽家财只为替自己诊一次脉。
总之只要是从华月山庄走出去的,前程似锦.经过百年,华月山庄的名气也就越来越大,很多人慕名而来。
但是要进华月山庄谈何容易?能真正学成而走出华月山庄也是极少。
我叫阿虞。
是华月山庄里的一个学徒,在华月山庄学医整整十年了。
十年来,我看着一个个学徒走入山庄又学成而走出山庄,而我呢?就是永远都不合格的那一个,连教我医术的师傅都换了好几个了。
“阿虞!”一声怒语突然打断了我的思想,让我全身颤了一下,心脏也砰砰直跳。还差点被自己手里握的刀伤了手。
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
四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嘴唇上留了两撮小胡子。胡须尾部还自然而然的向上翘起来,十分的滑稽,每每看见我都想笑。
他是我的第五个师傅,叫元稹,在山庄里面也有五年光景,比我还入庄迟,不过唯一让我能安慰自己成为他徒儿而不觉得委屈的原因就是,他不是山庄的学徒,而是庄主在外结交的一个朋友,后自愿成为山庄的医师。
还不等我说话,元稹师傅就怒气冲冲的几乎是跳到我面前。
两只眼睛瞪的极大,然后吹着胡子开骂:“我说过多少遍了!!”他很生气。我看出来了,元稹师傅真的很生气,所以他的胡须尾部被他吹的一直翘啊翘的。
我却——真的很想笑。
“灵芝不能横切!要竖切!”元稹师傅拿起我切的灵芝,看了一眼,眼底的怒火越是大了。
“你知道灵芝多宝贵么?哪里那么多给你这样浪费!”
我看着已经被我切了大半的灵芝发怔,是啊,我怎么又横切了呢。
刚要开口承认错误,看见一白衣男子站在了院子门口,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是、是他,是华子钰。
华月山庄的现任庄主!
我失神的凝望着几步之外的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忽的就黯然无色。
只剩下他,慢慢的,从容地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
我想可以用无数美好的字眼去描述任何一个人而唯独他,身着轻如羽翼的白色长袍,就如冬日里延绵不尽的白雪,长达腰际的黑发,如一泻千里的华月光辉。
我静静的凝视着他,黑如墨,白如玉,明明是简单的色彩却足以让我在心底赞叹,之后我再看不见万物其他的颜色。
他……怎么会来这里,我不禁猜想。
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元稹师傅突然停止了对我的批判。转头看见来人是华子钰,他楞了一下,然后道:“庄主怎么来了?”虽以庄主敬称,却少了一份拘束。他们两个私下感情是很好的。
华子钰嘴角扬了扬,突然抬起了手,掌心摊平。元稹师傅明白他的意思,将手中的灵芝放在他的掌心,他素洁的手指弯曲,指腹在灵芝上摸了摸,叹了口气。
元稹师傅见华子钰如此,立刻趁热打铁道:“阿虞实在是屡教不改!我必须得罚她,不然不长心!”
闻言我心紧了紧,觉得这次大概真的是大难临头,被元稹师父抓住就算了,连庄主也在,看来是非受罚不可了。
我从华子钰身上移开目光,低眸看着被我浪费的灵芝,心里有那么一些些的难过,耳边却是听见他说:“算了。”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
“庄主!”元稹师傅想抗议,华子钰却是抬了抬手,元稹师傅见状叹了口气,然后转头走了。
“下次注意便是。”元稹师父已经不在,他那话想必是说给我听的。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白净的脸庞,俊朗的容貌,白衣鲜明。他为什么帮我?
“你就是阿虞?”他忽然开口问。
我回过神来想,想必他也只是听过我吧?因为我来山庄已经十年,几乎成为除却庄主之外另一个传奇,十年!十年都不能学成的传奇。
在这之前我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今日是第一次两人这样面对面的站着。
我立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然后嗯了一声,不过他进了这院子之后就没有看过我一眼。
“其实,如果你对医术不感兴趣,不必这样强迫自己。”他缓缓道。仍是低着头捏着手中的一片被我切坏的灵芝。
“我没有强迫。”我有些失意,喃喃道。
“没有强迫?那……”他说着却被我打断,我说:“学无止境,即便是庄主您也不能说对医学之术全懂是不是?” 我说着知道他想说我如果对医术有兴趣为什么学了十年仍然还是这个样子,就像刚才,我还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当然,我这样的话也许在他听来只不过是在狡辩罢了,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依旧捏着他手中的灵芝,没有再同我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就这样过去很久,我不知道具体多久,只觉得脚有些发酸了。
我终于开口很不讨喜的打断了他的沉思说:“庄主在想什么?”
闻言他身体动了一下。手指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说:“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她也是这样。每次让她切灵芝她都横着切,屡教不改。”听见他这样说,我怔忡了片刻。
“以至于到最后,如果要切灵芝的话,我都会自己来做。”
原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可是我发现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是落寞么?我不确定,我想了想,然后开口安慰:“说不定她就是不喜欢做这事,才故意横切的。”
我自以为这个说法用来安慰他挺好。
可是他却没有笑,表情依旧沉着。于是我也就跟着沉默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身体又动了动说:“所以,你是故意横切?”
我睁大眼睛,猛的摇头。
而得不到我回应的他又开口:“是故意吗?”
我抬眸看他,他侧着头等待着我的回答,慢慢的头转过来,眼睛看着我,我注视着他的眸子,却捕捉不到他的眸光,刹那间我心中涌起无数情绪。
我刚刚忘记了,他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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