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寒山一寺

7、第 7 章

　　“陷空岛被毁，四鼠已死。”

　　这是丁兆兰说的第一句话，他的眼眸在黑暗里没有什么光亮，也似乎是故意不去看展昭，把眼睛闭起来说完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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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鼠一直怀疑你的死因有假，但是随军文官已经死了，白玉堂等不到慢慢去查就来这里找你，四鼠却留下来继续查这件事，终于被他们打听到那个随军文官死后突然查出他贪污，家中房产全没，族人充军，所以四鼠千里追踪而去，被他们找到了那个文官的儿子。

　　他告诉四鼠，他的父亲的病并无前兆，是进宫领赏回家后突然吐血病发，临死前把自己的一本札记偷偷交给了他，札记上纪录了你们与西夏军交战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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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突然有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他想叫丁兆兰住口不要再说下去，但却发不出声音。

　　其实那紧闭的城门，已经告诉了他太多了。

　　包括他率两百将士奇袭敌营，击斩西夏将帅三名，最后被射到身旁木桩上的火箭映亮了自己的脸，也在一片火海中，看到了那个射箭的男子狼一般的眼睛——只有在草原上最凶狠，最孤独的狼，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也包括，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便好大喜功孤军深入，被困长城壕，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派出密使与西夏军交涉，却在密使回营后突然要求自己带领一队人马闯阵。

　　然后——

　　展昭不再愿意去想。

　　他已经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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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陷空岛就被大将军曹彬率军围剿，韩彰突围时触动了埋在地里的机关，万箭穿心而死；徐庆不顾他们的劝阻要去取回韩彰的尸体，被大军围困力竭擒下，遭车裂；蒋平在水中突围，不幸投入铜网内缠住，溺水身亡。卢大哥只身逃出来找到我，告诉了我他们查到的一切，要我马上到这里来接应你们。”

　　“他呢？”

　　沉默了一下，丁兆兰一直就没有抬过头。

　　“他回了陷空岛，后来听说，那里被一把火，全烧了。”

　　展昭觉得手掌上有些湿湿黏黏的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摆脱不掉一样的难受，他知道是石头上那些青苔里的水，但是抬起手来一看，却是双手血红，不仅有那文官的，还有四鼠的，包括一直匐在自己脚下的曹子辛的。

　　那血腥气几乎要把人逼昏了。

　　丁兆兰却似乎比这知道得还要多一样，竟然什么都不肯再说，也什么都不肯问，那双清淡得如同石上浅水一样的眼睛丝毫没有什么涟漪。

　　只淡淡的说：“现在，你打算做什么？”

　　展昭也淡淡的，说：“我现在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什么都做不了。玉堂刚刚说要去引开那些夜骑兵，但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他有危险，你可去助他一把？”

　　丁兆兰点点头。

　　却没有动，也不说话。

　　直到展昭诧异的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居然一直死死的盯着自己看，那双本来还很浅淡的眼睛，一瞬间凌厉得像刀。

　　“刚刚那个女人要杀你，为什么你不还手，连动都不动？”

　　而且，一向那么担心白玉堂的安危的你，居然会那么平静的坐在这里任由他去引开那些夜骑兵。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找到了你，我或许根本不会觉得这个山洞里有活着的东西，活着的人。

　　丁兆兰回想起第一眼在这里看到他时他的眼睛，竟恍然间和两个多月前他与白玉堂舍生崖断义后的眼睛重叠了起来，都是那样的深，那样的冷。

　　没有生命。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什么？”

　　展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落到自己的衣衫上，渐渐浸开，慢慢的淡了。

　　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或许，记忆也应该可以的。

　　“月华死了。”

　　展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到丁兆兰的脸，因为他已经站起了身，展昭只能把头高高的抬起，费力的要去看清楚一些东西。

　　但淡淡的光从丁兆兰的身后射进来，他什么都看不到。

　　除了这个高大的男子所透射下的，那浓浓的黑影。

　　“她为你殉情，自舍生崖上跳下了。”

　　不论你如何，白玉堂如何，月华爱你至此，让我不忍对你有任何苛责，因为——你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

　　所以——

　　“展昭，我不论你决定了什么，你都一定要去月华的坟前，给她一个交代，因为，她是用生命来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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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于愤怒之外，终于感到了一丝悲哀。

　　入了江湖，本就是将命挂在刀尖上，杀人者，人恒杀之，更何况他白玉堂，从来就算不上江湖中的什么正道人士，他杀人，亦有过泯灭人性时，一袭白衣曾被鲜血浸透，宛如修罗在世。
　　但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死去。

　　累死。

　　想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然后抬头，穿过周围层层叠叠耸动的人头，看向了不远的地方，一匹雪白的战马之上，那个不久之前才见到的，疲惫的身影。

　　虽然还是很疲惫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像是草原上的孤狼，嗜血，并且决绝。

　　白玉堂前进了一步，踩到了脚下一具尸体的头，踉跄着差点摔倒，立刻将画影深深的插进了脚下的另一具尸体里，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个时候，还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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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昊看着眼前这个白衣人，或许应该说是红衣人，因为他原本在黑夜中也耀眼的一身雪白的华服，这个时候已经被那些遭他砍杀的骑兵的血染红了，连垂下的长长的头发都浸透了血水，不停的滴落在衣服上，还有些沿着面颊流下，面目狰狞如鬼。

　　李元昊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四个人死亡的消息，能让这个面如冠玉，即使施展轻功也姿态优美宛如嫡仙的男子在一瞬间变为了恶战修罗。

　　这座山，就是他的修罗场。

　　他，还有那个被他带走的人，难道永远不会被打倒？

　　这样想着的时候，握住缰绳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围在身边最近了几个护卫几乎都在前方骑兵凄厉惨叫的同时听到了缰绳吱嘎作响的声音。

　　终于有人忧心忡忡地报告说那人已杀了五十多名骑兵，再这样下去，只怕……

　　却被他们的王狠狠一眼给打断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因为李元昊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曹子辛就曾经在喝醉的时候，发疯般的狂笑，指着他说：“我留不住他，用尽了方法都留不住他，你呢？难道你这样就能留得下他？！”

　　我留不住他，他从未在我身边过……

　　即使锢在怀中那么紧，却依然觉得从来没有真正的将他抱进过怀中。

　　我留不住他。

　　我从来就没留下过他。

　　所以——我要他死！

　　于是，看着那个动作已经渐渐迟缓下来的俊秀男子低了头，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了一抹几乎鬼魅般的笑，他也笑了。

　　我要他死！

　　但我不要杀了他，我要看他一点一点地动不了，一点一点地倒下去。

　　抬起右手，轻轻一挥——身后又有大批的骑兵冲了上来。

　　白玉堂横剑当胸。

　　然后就有一个青色的身影猛的落下到他身边，还未曾看清楚面容，已经长剑出鞘，与他并肩抗敌。

　　白玉堂的心却更沉了几分。

　　多添一个人，并不是多添了一分胜算，反倒是让更多的骑兵潮水般的涌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已经融进了他们周围的黑夜里，白玉堂只能从自己喘出的气里才能看到一些白色。
　　丁兆兰并不如他，有着非报不可的血海深仇，虽说手上满是杀招，剑路却是有章有法，并且故意的带着他，且战且退，慢慢的退到了一处崖边。

　　李元昊似乎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人的意图，立刻派人去截住退路。

　　白玉堂也明白过来。

　　但两方都已经发现得晚了，丁兆兰突然弃剑，回身抓住白玉堂便飞跃而下。

　　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这两个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就从那么多人的眼前消失了。

　　李元昊还呆呆的坐在马上。

　　而白玉堂，就已经消失了。

　　展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