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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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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过后,秦公子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赵天佑仿似在他心中扎了根一般,直叫秦昭心痒难耐,整日里就差人打探赵天佑的行踪,刻意制造“不期而遇”。
纵是如此,赵天佑依旧是冷冷冰冰,两人逢面也说不上几句,秦公子的相思之苦愈发难耐,他逮着闲暇空隙就往赵府去耍,屡次吃了闭门羹后,秦昭心中郁结,找起赵天佑愈发的勤快。
这日孟夏光景,虽有习习清风,也吹不醒秦昭这痴人,只闻他呐呐道:
“也不知赵天佑在不在府中,若是不在的话就当到他府中游玩一日……这墙不高,应该翻得过才是。”
谁知这平日里只喝喝花酒,品行还算端正的秦大少,竟然打起了翻墙而入的主意。
说风就是雨,秦公子选了一处低矮的墙头,攀了上去,待翻上墙头,秦昭望里边一望,心底道:这坐北朝南的房子约莫是正房吧?秦昭心中一阵窃喜:这可好,秦公子指不定就在里边。
还未等秦昭往下翻,隔墙喧腾起来,犬吠声不绝于耳。
那带正房最中间的一处传来一声惊喝,道:“谁!”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秦大公子魂不附体,失神片刻后,就直直摔了下去。此刻,三五个膀粗腰圆家丁手持棍棒的,牵着几只乱吠的黑狗,困住了秦昭,虎视眈眈盯着秦昭。饶是秦大公子见惯了世面,这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秦公子私闯民宅可顾忌后果?”还未等秦昭开口,里屋的人哼了一声,道:“有秦老爷在,即便是赵某告上官府又如何,还不是引火烧身?”
他坐在床榻边上,也不言语,恰巧是窗外漏了几点光,落在他白衫上,似笼着一层光晕,门外的秦公子见了,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城中有人扬言为了一笑可散尽家财,依秦某看,即便是倾尽家财,赔上性命,赵兄可还是会这般冷言冷语的冷面相对罢。”
屋里人起身整了整衣衫,笑说道:“在下哪里有那般传奇值得人散尽家财,那只是些流言罢了。秦公子莫要以为赵某不敢将你送至官府,虽不能将你怎样,折损秦家的面子还是做得到的。”
未等秦昭答复,赵天佑又道:“倒是你我萍水相逢,秦公子不必说这些门面上的客套话。”
听赵天佑始终没有请他进屋坐下的意思,还出言威胁,秦昭心中非但没有不快,反倒是觉得自己鲁莽,心道:一回生二回熟,赵天佑在家丁面前也不好向我示弱,我何不大度些?他开口道:“既然秦某都已进来了,赵兄不请我进里屋坐坐。”
屋里只闻一声轻笑,随后清清了嗓子,道:“你们暂且退下,今日之事不准传扬出去。”
听里屋赵天佑发话,家仆悉数退下。秦昭舒了口气,道:“赵公子家防范还真是森严……”
未等话说完,秦昭自觉措辞间有些不对,哪想里屋里传来一阵笑声道:“秦公子此举告诉在下防范必不可少啊!”
正在秦昭面红耳赤尴尬之极,只听到一阵木门轴转动磨擦声,一袭白袍赵天佑推门而出。
“可让秦公子久等?还望见谅。”秦昭干笑了几声不语,赵天佑也不好再打趣他,又见他一身污泥,道:“秦公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也有衣物暂让秦公子换上。”
见目光呆滞的秦昭失神,赵天佑轻轻咳了一声道:“也亏得近日来下了些雨,我这院子里的泥土松软,不然秦公子可……”
赵天佑话未完,调笑之意溢于言表。秦大公子却面色如常,道:“秦某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
赵天佑扬眉轻哼一声道:“嗯?秦公子还有不得已之处?”
秦昭拍拍身上的泥土,道:“赵兄才华横溢,秦某心中早有结交之意,可秦某多次登门造访,赵兄都是闭门不见。”
赵天佑嗤笑一声道:“那还真是赵某的错,还请秦公子谅解。”
素不与同龄人来往的赵天佑自有他的原因:洛阳城中有闲暇时光游赏的公子小姐大多家境殷实,而他则是白手起家,受尽白眼,更何况城中那些个让他苦笑不得的流言飞文让常人不敢接近他,那些个公子小姐凭着谣言臆,怕莫也觉得他是异族,未必待见他。
想到此处,赵天佑不由自嘲笑道:
“难得有人待见赵某,秦公子请随我来。”说罢,赵天佑转身走入正房,秦昭紧随其后。
走进屋后,发现屋内摆设一床一桌一椅,外加一个陈旧的衣柜,简单至极,秦昭不由叹道:“赵兄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为何还这般节俭?”
赵天佑正打开柜门寻着衣物,也不回头,道:“平日也寻不出时间讲究排场,况且只是个休息处,没必要麻烦。”
秦昭坐在椅上,见桌上摆着几叠书卷及笔墨纸砚,换了话题,道:“赵公子闲时也爱读书罢?”
这时,赵天佑也不接他话茬,捧了一套衣物递上,道:“秦公子稍等半刻,我命人打些水来,供秦公子梳洗。”
秦昭拱手道一声谢,就见赵天佑出门去了。
“赵天佑家境也算得上富裕,为何过这等清平的日子?”见桌椅上的朱漆剥落,还有几处断裂的痕迹,秦昭不由皱了皱眉头,再看桌上摆着的几本陈旧的书籍,笑道:“这书倒是和这屋内的景致相配。”
随目光移动,秦昭看到衣柜时,目光中异色一闪,道:“竟不上锁?我在这屋内,若是失了财物……”
想了半刻,秦昭便摇头道:“他身边连小厮也未随时候着……”
也不怎么的,秦公子心中忽生出几分愧疚,想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穿衣洗漱竟只靠着家中的丫鬟小厮,若是自己能当这赵公子一半,家中那个为老不尊的爹爹该喜得又纳几个小妾罢……
“哼!”
想到此处,秦昭冷冷笑了一声,秦老爷子纳的那群小妾有位叫二娘,生得是貌美无双,可看似性子阴柔狠辣,在秦老爷子面前娇艳柔媚、千依百顺,却是在私底下争风吃醋,嚣张跋扈,稍有不如意就辱骂打罚下人。
秦老爷被神魂颠倒,只要二娘闹得不凶,便睁一眼闭一只眼宠她依她,不想她竟窥觊秦家家产,和管家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三番五次被撞见之后,她不但不收敛,反而愈发猖狂,竟打起了秦大公子的主意!
纵是秦昭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常与女子搂搂抱抱不少,但他恪守本心、洁身自好,要他与亲爹的小妾私通,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秦昭正处于思绪纷乱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惊,回过神来:想是赵公子来了。秦昭疾步走到门边,却见赵公子身后除了端着盥洗盆具的小厮外,赵公子身旁还紧随着一人,他见了心中一突,待那人走近,清楚了模样,秦昭哑然无语。
那人见着了秦昭倒是大方,肆意打量他,斜眼轻笑道:“秦公子还真是童心未泯,呵呵!”
见了秦昭狼狈地模样,赵天佑身后的小童忍不住笑了出声,赵天佑赶忙咳了一声,瞪了瞪身后的小童,那小童清了清嗓子低下头,断断续续传来几声,憋得十分辛苦。再观赵天佑,他眼里分明挂着几分笑意,而且愈发浓烈,他摆手道:“清越年纪尚轻,不识礼数,还请秦公子见谅……清越,快将水端进屋内,供秦公子梳洗。”
秦昭见赵天佑的模样心中未免有些失落,只得呐呐支吾了一声,随着那名唤作清越的小童进了屋。
陆涣之见秦昭颜面扫地,眉目间免不了几分得意,在门外与赵天佑相望,道:“愚兄阅览书册十余载,心中存惑,想与人求教印证一番,见赵兄才华横溢,才来求教造访。”
闻言,赵天佑不悦地冷笑一声,道:“哼!方才便说了,在下与陆公子可谓是素昧平生,何来求教造访一说?再说,赵某才疏学浅,当不得陆兄求教印证的良师益友”
陆涣之一时失神。刚那话他在心中思量揣测了万千遍,自认是得体且会博得赵天佑同意,不想对方一句话就使得他噎住。赵天佑早早移开目光,看向别处,陆涣之低头看着腰间佩剑出神。
一时,两人无言。
天不怎的变暗了,陆涣之感到面上清凉,他刚抬头,便听到身边的赵天佑道:“咦?又下雨了?”
陆涣之只觉在赵天佑开口的那一瞬,微微清风携着丝丝缕缕的细雨飘洒,院子里的花草吐着浅白的氤氲,不多时,整座院子里飘渺着白色的薄雾,赵天佑身着一身素白的袍子,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他更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仙风道骨。
风雨渐大,赵天佑白色的衣角乘风轻轻摆动,有那一刻,陆涣之真以为他会吞吐那些雾气,再来是身影慢慢褪白,乘风飘然而去,在天边成为淡淡的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