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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五章 离魂 ...

  •   王既晏躲在医院走廊的卫生间里,用冷水冲了把脸。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发白,眼睛里尽是连她自己也看不懂的内容。比之两年前,王既晏变了太多,连她如今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了。

      师父的死和法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换个人也许就要孜孜不倦去探寻真相,反正真相只有一个。可是王既晏没这个兴趣,就算是法伦利用了丁解忧害死师父,那又怎么样?她难道还能抄起家伙端了幽冥王国不成?

      或许寂海之下的师父能给她更确切的答案吧。

      王既晏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田蝶樱走了进来。

      “师父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田蝶樱对着镜子照了照,解开绑头发的皮筋,从包里摸出一把梳子慢慢地梳头。

      “他说不是他杀的师父,他只是打伤了师父。”王既晏说,田蝶樱梳头的动作慢条斯理,让人不禁想到半夜对着镜子梳头会召鬼的说法。

      “这样啊。”田蝶樱轻轻扯着纠缠在一起的发梢,“师父师叔的事情,我向来不爱多管,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如今这样,也算是种解脱吧。”

      “师姐倒是想得开。上次长谷川夫人招魂的事情,我很感谢你。”王既晏不无讽刺地说。她呆不下去了,跟田蝶樱相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有阴谋恶臭的暗潮在身边涌动。她说:“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转身便走出洗手间。

      田蝶樱追上前攥住她的袖子:“师妹,你要回幽冥国吗?”

      “嗯。怎么了?”

      “没什么。路上小心。”田蝶樱似要阻拦,但又垂下了眼睛,话中有话,“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花都找我。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王既晏疑惑地偏了偏头,正巧田蝶樱抬起眼睛,两人目光交汇,田蝶樱的眼神中全是王既晏所读不懂的内容。

      这个人,是她所完全陌生的青田蝶姬。田蝶樱此人,或许随着丁解忧的死,也就湮没了。

      王既晏赶回学校的时候,心里一直都在盘算着有谁可以胜任为自己护法的角色。

      因为随皇甫昕闯寂海之事必须要瞒着法伦,所以首先排除虞伯舜和林明思这两头忠犬。她最信任的是米琮,但米琮能力不足,遇到突发情况恐怕把她也要搭进去;能力足够的哈桑和李昭落,王既晏与他们交情有限,未必肯帮助自己,她更不愿欠他们人情……思前想后,王既晏只有一个人可以选。

      她之所以相信这个人,倒不是出于她对此人的人品有多了解,也不是因为两人私交有多好,而是对形势稍加分析的话,她会发现这个人实际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他时常以众人皆醒我独醉为伪装,却能审时度势,城府颇深。最重要的是,在幽冥国这个漩涡之中,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王既晏脸上浮现出笑容。她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奥列格,你忙吗?我有点事找你。”

      黑色爱丽舍在从高速公路入口至那落迦小镇的公路上一路疾驰。

      那落迦,梵语地狱之意,三途城外宁静荒凉的小镇,离罗氏王国不远,住着几十户人家。远离了首都内城哥特式建筑风格和眼睛的图腾,有如怀旧电影中常见的二十世纪初小镇的风情。每到夏天六七月间,郊外山谷里绽放成片成片鲜红的彼岸花,三途河从其中流淌而过,远看像是地狱中的水火。

      前任先知西吉斯格外会享受田园生活,在这里建了座两层的日式小楼,自从他被处死后,小楼就荒弃了,甚至一度传出过闹鬼的传说;直到奥列格成为新的先知,继承前先知的遗产,才搬到那里去住。

      王既晏把车停在了楼下。褐色的斜顶,白墙外被爬墙虎包裹着,也许奥列格并不喜欢去清理它们,但从夜色中看好像整个房子都是黑色的,很适合于鬼片拍摄现场。不知道西吉斯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奥列格是怎么心安理得住在里面的。

      奥列格站在院门前等待既晏。一盏橘黄色的小灯挂在门前的树上,在春天夜晚的熏风里摇摇晃晃,奥列格穿着薄毛衣和休闲裤,一只手里仍然拿着金属酒壶。王既晏感觉心底涌出一股温暖之情。起码这家伙是愿意信任自己的。

      “晚上好,大人。”奥列格捧着酒壶鞠了个躬,“愿圣母保佑您美丽的容颜永驻。请进。”

      脚下踩着吱嘎作响的木地板,看到乱成猪窝的客厅,四处蒙尘的家具和昏黄的日光灯,王既晏估计奥列格这辈子都别想讨不到老婆。

      “抱歉我平时生活比较随性,请坐。”奥列格把沙发上的臭袜子扫开,邀请王既晏坐下。

      “不好意思,奥列格,贸然来访。”王既晏懒得废话也懒得吐槽,直截了当说,“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只要我能帮上大人的,我肯定都会帮。”奥列格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如宝石般发亮,像是个被大人所称赞的小孩,“您有一颗诗人般的赤子心,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王既晏挑起笑容。她开始讲述事情原委,奥列格一直在喝酒,王既晏含糊带过的地方他也不打断,只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始终盯着王既晏。王既晏莫名想起小时候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有一条蛇跟着她,她害怕地四处躲藏,那条蛇最终只是吐出信子舔舐她的手心,然后就爬上树,挂在树枝上,眼睛看着她。

      奥列格耐心地听她讲完后,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他问道:“我所要做的全部,就是保护大人您离魂的肉身?”

      “是的,如果您不愿意,也无所谓。”

      “不,大人这样信任我,我很荣幸。”奥列格坐着行了个礼,“我对中国人之间的争斗和规矩不太懂,也不想懂。但我有一句话想问,希望您不要生气:既然出于戒指的影响,他的存在迟早会在您的记忆中被抹煞,您为什么还要冒如此大的危险去救他?”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忘掉。”既晏笑了,她站起身,“你肯答应,那就太好了。我希望这两天我们就去水晶矿,以免变数太多。”

      “您这就要告辞?”奥列格问。

      “等有空,我们再慢慢聊。说得太多,信任也变成怀疑;交换也变成施舍。”

      “不论大人是信任我,还是将此当做交换,我都乐意之至。”奥列格将酒壶塞在裤子口袋里,起身送她出门。

      王既晏走出小院子时,眼角余光瞧见在爬墙虎深处的黑暗中,似乎站着一个阴气所凝的人形。西吉斯一直徘徊在幽冥国里,也许方才她和奥列格谈话的内容,西吉斯都在暗中窥视着。

      这样想来,西吉斯简直像个奶爸。

      夜色里幽冥国的崇山峻岭在繁星银河映照之下,充满了危险神秘的气息。不知道真正的地狱景象,和夜里的幽冥之国,是否也有所相似。

      告别奥列格后,王既晏坐在车里,望着挡风玻璃上所挂的幽冥国通行证良久,又拿出手机,拨打了林明思的号码。

      第七天。

      法伦坐在宫殿的大厅钢琴前,看着自己的手指。骨骼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圆润,微微泛着粉红色。

      已经是第七天没有见着王既晏了,当然法伦不会把这种心情写在脸上。头三天王既晏就在城堡里关禁闭,第四天他去水晶矿,回来的时候得知皇后已经自作主张让她走了。他觉得也好,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明明想见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把她叫过来,像以往那样谈点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动手动脚调戏一番。但如今他们的隔阂,何止一个丁释忧,还有茫茫寂海。王既晏含着眼泪看他的目光,即使在想象之中,也让他几乎窒息。

      王既晏对他是又怕又恨。

      法伦开始弹奏钢琴,斯卡拉蒂的曲子被他放慢速度弹下来,曲调轻柔略带悲伤。

      北国已经被他弄了个天翻地覆。

      他已经派人把那封信送去给花都国王青田川俊了。

      他相信秋雅已经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唯一未曾下手的是中华城,可是他想也不必等太久。

      法伦突然笑了。他不是阴谋家,他只是在玩游戏时,因为毫无退路而开始用尽浑身解数推翻曾经如履薄冰所经营的一切。

      反正也是一场游戏而已。

      然而他的幽冥长女王既晏,却在所有的计划之外,跳出了游戏应有的剧情。既然如此,那么最终难免卷挟她走向不可逆转的毁灭,法伦不由叹息。究竟是什么时候就爱上她了呢?大概二百年前轮回时就已经在魂魄里刻画出她的样子,即使在这一世,也执着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她。当找到了真正的她之后,未来如何,却是法伦难以掌握的。

      恍恍惚惚走在雪里的王既晏。

      捧着手机时不经意流露笑容的王既晏。

      小心翼翼弹着琴一边观察他脸色的王既晏。

      冷汗涔涔却又咬牙忍受痛苦的王既晏。

      倒在盘子里睡得不省人事的王既晏。

      近距离望着他的王既晏,分明害怕,却不敢逃。黑色的眼睛深得像冥王湖,却反射深夜稀微的星光。

      法伦终于弹不下去了,他抿着嘴,砰地一声从琴凳上站起身,大步朝宫殿外走去,甚至连眼镜都没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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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十五章 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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