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之界

1、始端（一）

　　1.
　　她以一种最自由的姿势，划破灰调的天空。
　　我感觉自己离她如此的亲近。她的鼻息，她飞逸的长发拂过黏稠的空气而释放的清新。事实上，我却离她如此的遥远。她的脸是朦胧的，无从搜寻这一刻的灵魂。
　　就在我熬夜到天明，冲咖啡的时候，目睹了她从十九楼坠落的过程。静静地看，看得出神，以至于溢出的热咖啡烫伤了我的手。
　　那栋公寓的十九楼房顶成为案发现场。几天后，我才得以进入。是很平坦踏实的一块空地，旮旯里有一群蚂蚁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样子。昨天的一场大雨，致使地面有几滩积水。水里的杂物已经安静地沉淀，显得清朗。倒映出我平静的模样。我很喜欢。
　　借着直觉找寻到那个女人站的位置。用这个绝佳的视角观看这个城市的冬天。如此的荒凉。不像北方那样，光秃秃的枝桠上托着明净的雪。除了灰色的天，就剩下干冷的风。而天空中压抑的云，仿佛伸手便能触及。所以，我伸出手，只感觉到寒冷的风，皮肤的冰凉，还有指尖萦环的寂寞。
　　我的身子试着向外探，一点一点向外。唯一的理性提醒我，该回去了，不要跨入陌生未知的世界。于是，就此作罢。
　　恋上自杀情结，注定是被世俗鄙夷的歧恋。

　　同房的旦莫建议我去蹦极。她说那是一种很好的释放方式。最近的我，过于安静，安静得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她是怕我做出跟那天跳楼的女人一样的举动，就在瞬息间结束一切。
　　我与旦莫的相识，一切只源于一个眼神而已。忆起那个邂逅的日子，阳光太耀眼，以至于葱郁的榕树看上去也只不过是惨白一片。她直视我的双眸，应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被一个陌生的女子用灼灼的目光盯着看，并没有让我感到不适。相反，正是因为彼此之间隔着陌生的空气才使我如此怡然。
　　她微笑，摇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开口。
　　擦肩而过，清风带来她身上淡雅的栀子花香。我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我又是这样无理由地喜欢上了一件艺术品，用欣羡的眼光去鉴赏这个带着幽幽栀子花香，悄然绽放在阳光明媚日子里的女子。
　　每年的夏季，她都会将一束栀子花置于那个毫无装饰平凡而单调的透明玻璃瓶中，正好托显出栀子花那种纯纯的白。夜深，她又将枯萎的栀子花换掉。整个夏天，出现在我视域里的栀子花是如此的美。美得长久，看不到颓败。这是她为自己创造的幻觉。
　　她说，栀子的味道，是一段不能忘记的回忆。
　　我明白。我也有一段关于栀子的往昔。不同的是，我正试着学会让它淡去。我知道，想要忘却是很难做到的。

　　第二天我真的去蹦极了。
　　从百米高的地方向下坠落，有脑充血的感觉，心脏的承受能力却在濒临边界的时候得到救赎。若不是脚上那根绳子，感受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但结局也肯定是不同的。疲惫了一天，原来只是徒劳。我要的，始终没找到。
　　你是不是对自己需求的东西太苛刻了。
　　旦莫泡了杯茶给我驱寒。暖暖的茶杯，淡淡的茶香，说服了我即将被这个寒冬撕裂的皮肤。让它得到松弛和温暖。
　　我只是想体会一朵娇艳的玫瑰在黝黑的夜里开始凋零。濒临死亡却成全一生中最凄美的时刻。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终究领悟不到。
　　能知道那种感觉的，只有那朵凋谢的玫瑰。很可惜，一生只有一次。就在瞬间，来不及向人诉说。
　　握紧茶杯，凝神看着不断袅绕在上方的热气。我以默然，承认旦莫的对。我想要的，是一种妄想，又或者是胡思乱想。
　　终究还是要妥协的。这又不是第一次。至于向什么妥协，我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