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水寒短篇集》冰封水寒

3、碧傀无心

　　楔子
　　地下，寒冰凝集的暗室中，令人只觉得连同呼吸都要一起冻结。

　　一个碧色长衣的妖娆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启动了封闭的机关，只听隆隆的响声，女子却是面带微笑，鲜红色的眼眸中流出温柔满足的神色，躺进了寒冰室内的一个冰棺中，抬手覆上棺中男子冰冷俊美的脸容，十指纤细，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豆蔻，在男子脸上流连着。

　　青郎，青郎，最终这段路虽是我陪你走，但是她已经来到这里，想来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到你的身边，久别数载的重逢，见到她，你定是无比的欣喜吧？

　　只是现在，你的身边，只有我。无论你过去是谁，你现在都只是我碧萝的傀儡，是我碧萝爱着的傀儡。

　　女子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只把娇容埋进男子冰冷的胸膛，透过冰棺，看着自己新绿色的长发与男子深青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生不同衾死同穴，即使如今是我死你生，能在你怀里，我此生已无所求。

　　一
　　“女妖怪~女妖怪来了啊！！快走！”

　　小小的女童走在街上，只听旁边一阵喧闹惊叫，一群本在街边嬉戏的孩子们一见她便如见鬼神般飞奔着逃开，她略微一抬眸，看着一旁摆摊的大人们同样是一脸厌恶，心中不由冷笑，一扭身就站在了一个包子摊前，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老板，来两笼肉包子。”

　　“去去去，妖怪，不要污了老子的包子，我这包子只卖人，不卖妖怪，妖怪哪来的钱买包子？”包子铺的老板是个莽汉，看着她直挥手，宛如遇到了苍蝇一般赶着。女童冷笑这从褴褛的衣衫中拍出一包碎银，一捋新绿色的长发，只道：“我知道木老板只认这银子不认妖怪，要挣钱就不要废话，这一袋碎银换你十个包子铺都不在话下，我今天只要两笼包子。”看着男人几乎傻掉的目光，她从里面掏出一块碎银摆在案上，嗤笑：“这已是你多的得了，要还想挣钱，就好好做生意。”

　　“两笼包子，小姑娘，是我人好不忍你饿死，不过你这么小小年纪身携巨款也不怕危险？”眼睁睁的看着女童将银袋纳入怀中，木老板有些不甘心的包好了两笼包子。女童冷冷笑道：“怎么？除了木老板还会有人从妖怪这讨银子么？”她一把拿过包子，大摇大摆的离开街市，走向郊外的深山。

　　一直到山里的一个隐蔽山洞里。

　　“喂，吃饭。”一把将一个包子砸到躺在洞中的青年男子脸上，她自己也取了一个包子开始吃。受伤的男子接过包子，缓慢的撑坐起来，微微一笑：“小丫头倒是好方法，居然真的能买来吃食。”

　　她抬眼看着眼前狼狈的青年，说实话，这是她出生十年来见过最俊的男子，不说是每一处都是精致的，但这个男子就是性感，深目浓眉，略厚的唇边总挂着戏谑的笑意，身上的衣服虽已在坠崖时几乎撕成条缕，但是却依然能看出其材质的极好，是丝绸中的上上之品，又身带巨款，想来之前当是哪家的贵公子。她摇了摇头，缓缓道：“镇子里的财奴才不管，只要有钱就成。否则你只能和我一样，以这山里的毒草为食，变成老妖怪。”

　　男子怔了怔，看着少女奇异的发色瞳色奇道：“原来小丫头你的不同之处竟是来自于这些草药么？既知有毒，却又为何……为何……”

　　“不吃这些，只能饿死。”女童的眉眼很冷，只淡淡道：“不过这毒虽是让我成了这副妖异模样，每次毒发都难受得要死，但好在我找到了缓解这种痛苦的草药，而且也托这些毒草的福，我才能在这山里得以生存。我的力气很大……比一般的人还要大，要不我怎么能把你拖到这里来？你还不只能在荒郊野外喂了野兽？”

　　青年愣了一下，只摇了摇头，道：“诶……你叫什么名字？救了我，我却连恩人的名字都不记得，这可不好。”

　　女童沉默着不答，男子又笑：“你看我倒真是失礼，我叫秦岚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

　　“不……”女童沉默了半晌，幽幽道：“我……没有名字。”

　　自从有意识以来便被抛弃，依靠毒草为生，自幼被当成异类，她怎么会有名字呢？

　　也许有过，只是，那些给过她名字的人，她却不曾记得。

　　“那么，我给你取名，你可介意？”青年的声音仿佛有着无限的诱惑，女童愣了一下，迅速的抬眼看着他，鲜红色的双目里充满了渴求。

　　“碧萝。”他说，“就叫碧萝吧，你那一头新绿色的长发，这是像极了碧绿的藤萝，鲜艳而又柔软。碧萝，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她心中只觉得欢喜，细细的叨念着这个刚得来的名字，碧萝，碧萝，想到连睡觉时都是笑着的。

　　她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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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后，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秦岚瑛的伤势逐渐恢复，伤好后他也似乎并不急着离去，只是帮着她学会如何过常人的生活，二人渐渐熟稔。她知道他坠崖是因为一个他爱的女子，那个他口中的“盈儿”。她也知道他留下只是不想去打扰那个女子的生活，他觉得只要她好，他便是好的。

　　“何况，我还没报答阿萝你的救命之恩，怎么能伤一好就拍拍屁股走人？”他曾经如是说。

　　留下便好，她终归还是希望他留下的，那段日子里没有孤单，没有寂寞，有人体贴关怀，是她一辈子没有感受过的。即使每次听到他说起盈儿时温柔的语气，迷离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块疙瘩，但到底那时她还太小，还不明白那种感觉，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叫做爱。

　　甚至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二
　　她曾经以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能够就这样一直下去。她想过他会离开，只是没有料到，他会离开的这样的仓促，这样的让她猝不及防。

　　“阿萝，我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没有平日里玩笑般的轻松，青年语气里沉沉的都是冰冷。她甚至还来不及挽留，他就已经离开，那样的利落，一瞬间就剥夺了她所有刚刚得到的温暖。

　　她愕然的坐在地上，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那一年，她十一岁。

　　只觉得由身到心都是从未体会过的冰冷。

　　得而复失，这种感觉更苦于从来不曾得到。

　　那之后的两年，她疯了一样的去寻找同伴，但是没人愿意接近她，甚至连动物都不愿意。她开始用一种毒草制作药物，喂给抓到的野兽，她发现只要吃下那种草，它们便都会变的温顺听话，任由她一手摆布，即使有些僵硬和呆滞，她也不在乎，只是汲取着那份有人陪伴的温暖。而她洞里的活物也越来越多，开始只是些小兔小鼠，到后来的豺狗，甚至还有迷路的路人。

　　没有人能给以她回应，却能够忠诚的呆在她身边，虽然寂寞，但到底不再孤独。

　　一直到阿瑛回来就好了。碧萝是这么想的。

　　两年后，他却是真的回来了。而那时，她也差点死在镇上的人手里。

　　他救下了她，看着洞中惨不忍睹的景象，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唇角一勾，淡淡的笑道：“原来阿萝你喜欢这些傀儡，你若是开口，要多少我也会给你的。”

　　她本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但却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浑身僵硬，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变了，他完全变了，即便依旧是俊美性感的容貌，依旧是戏谑邪美的笑容，但他却不再是那个温和良善的贵公子，那眼底的冰冷宛如修罗，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她看着满地刚被他杀死的尸体，颤声道：“我……我给那些人吃了药……所以，镇子里的人说我是女妖……要、要杀了我。阿瑛……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很难过，想找人来陪陪我……我……”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阿萝你怎么会错？错的都是这些所谓正义的人，是他们先弃你不顾，你没错。阿萝，你跟我走，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的毒药，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魅惑，她看着这张自己想念已久的面容，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临走前带走了那里的毒草，一把火将洞里的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看着火光当中面无表情的人和兽类，连同自己的过去，一起消失。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象征天灵的三色幽焰。

　　她成了碧萝，天灵中的右护法碧萝。

　　而他，是她的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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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的天灵并不强大，但秦岚瑛不知从何处学习了高深的内功心法，无需兵器，也能在瞬息之间夺人性命，他称之为“风”。而她在他的引导下以毒草炼制毒药，学习蛊术。药性虽毒，却能极快的为人提升内力，起初的丹药并不成功，有极大的副作用，她并不愿意他服下，但他却似乎不愿等待，只不顾一切的吞服毒药，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俊秀的青年发丝瞬白，眼瞳变作妖异的金色，因为副作用，本来只有二十几许的青年脸上皱纹密布，宛如一个沧桑的老人。但也终于如愿的获得了那份霸道强悍的力量。

　　她知道他是为了那个盈儿，为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

　　当年在一次意外中得知了盈儿的死讯，他便决断的离开，用一切的手段杀死了当时的天灵教主，夺得了秘籍，利用她的毒药，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他说过，玉无伤，青暝，梦芸……当初那些伤害过盈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要用八合，去为盈儿报仇。

　　然后当丹药改良，他便四处寻找资质优秀的孩童或者是孕妇，饲以奇毒，将那些抢夺而来年幼的孩子当作心腹来培养，他是那样的迫切而又心狠，仍旧常常送来些半死不活的人给她做傀儡，有些是正派名门的新秀，有些是和天灵作对的人，还有些则是因抵受不住药力而苟延残喘的天灵弟子，看着这些人慢慢的变成木无表情的傀儡，她的心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不久之后，她成了他的女人。彼此之间的温存让她茫然，她知道他不爱自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爱他的。

　　或者说，他们彼此之间，都只是需要温暖罢了。

　　而那之后，远在神秘的天灵山之巅的天灵教，也迅速的在江湖中崛起，以其邪恶毒辣的手段，令江湖中的人胆寒。

　　三
　　“碧姑娘，一段时日不见，倒是越发的美丽了啊。”

　　女子微抬鲜艳的红眸，回以妖艳的微笑：“琦薇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若真要论起来，教主还不只是对琦薇恋恋不忘？碧萝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她眼前的年轻女子妖娆而又美丽，玲珑的身段，如雪的肌肤，加之充满异种风情的蓝眸和波浪一般的黑色卷发无一不在引诱男人堕落。她暗暗的叹息一声，这便是新晋双修对象的琦薇，阿瑛的新宠吗？

　　秦岚瑛有过很多女人。

　　身为天灵教主，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找来一些女子，那些女子几乎都有几分相像，身姿曼妙，秀发卷曲。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过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他觉得烦腻，就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其抹杀。长久以来，只有她和琦薇，能一直盛宠不衰，尤其是最近的琦薇。

　　同为女人，而且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她终究还是会忍不住对她抱有敌意，她在天灵里虽出现多次，但知道她是右护法的人甚少，甚至连护法之下的四使都不知道，只当她是教主比较宠爱的骈头之一，不知道哪天会死在教主手里，有些时候连下级弟子都瞧不起她，她素来并不在意，只有同为宠姬的琦薇，哪怕是礼貌的对她，她都觉得无比的讽刺。

　　“碧姑娘，我只是来告诉你，教主说他会在寒冰室等你，没什么别的意思。”觉察到她的敌意，琦薇只是微微一笑，优雅的转身离开。她看着她，心中只觉得无比的悲哀。

　　这就是现在最像她的一个么？

　　她摇了摇头，走向寒冰室。

　　在层层冰墙之后，她看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教主。”她启唇，不敢正眼看他。然而秦岚瑛的心情却似乎奇好，只招呼她过来：“阿萝，你看我送你的新礼物。这么好的傀儡原料，可是不多见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衣男子，虽是濒死，却掩不住他冰冷俊秀如天神的容貌，以及半睁细目里那一丝丝的不屈服。

　　一眼，便让她着了迷。

　　秦岚瑛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他叫青暝，不要让他死了，我会让他做我的左护法，阿萝，你和他会一起助我复仇，帮我控制好他。”

　　“是，碧萝明白。”她依旧是恭敬的答应，但是视线却无法从那个即将成为傀儡的男人身上移开，老人看着她微微笑道：“阿萝，你是我的恩人，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你我单独相处，你大可唤我作阿瑛，就像以前一样。”

　　碧萝怔住，只抬头看着那个语气突然柔软下来的男人，心底只有一丝丝的苦溢了出来。

　　她也看着他笑：“不，那份恩情，你早就还我了，如今阿萝只想在这里，在教主身边，阿萝不管教主有过多少女人，阿萝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她笑得更加粲然：“谢谢教主，这份礼物，阿萝很喜欢。”

　　不同于往日的三分虚假，这次却是真的很喜欢。

　　连她自己都不曾料到，她会如此的喜欢这个名叫“青暝”的男人。或者说，那个左护法，傀儡青暝。

　　她亲手给他喂下了换骨丹，亲手给他种下了能操纵人意识的降头，亲手为他包扎，为他运功疗伤，看着男子冰冷却平静的面容，她用手指挑起一束男子已经变青了的长发，看着他的黑色眼眸渐渐流露出浅绿的光泽。然后轻触这青暝的脸颊，看着他并不拒绝，只觉得由衷的欢喜。她甚至连喜欢他的原因都不知道 ，却将他呵护的如同珍宝。为了不让他老去，她将他藏在玄冰所制的冰棺当中，每天只是看着他，和他说说话，他虽如平日里的其他傀儡一般并无反应，但是她却觉得满足。

　　这是没有由来得喜欢，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天灵已为魔教之首，久到四使八堂已经名震江湖，久到琦薇已经死去很久，而教主身边最得宠的是如今的夏使杳。她表面上仍旧是八面玲珑的碧萝姑娘，仍旧会为教主提供各种毒药，仍旧会因为争宠而和身为教主新宠的夏杳争锋相对，但心思早就不在这些纷争之中。

　　十五年，久到她已经开始老去，而那个冰棺中的男子仍然丰神俊朗，无知无觉，连她的存在她的陪伴都不曾知道。

　　天灵之中，除却教主，世人仅知左右护法的存在，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只知道他是当年扬名江湖的流风三公子，与蝶仙子梦芸也是江湖中少有的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之一，那个女人在二十年前是名震江湖的第一美人，本名凌蝶璃，二人都是是教主最憎恨的仇人。

　　“青郎，你有多爱你的妻子呢？是像教主爱他的盈儿一般爱着她么？”她支着下颚看着冰棺中的男子，疑惑的问他，他自然是不会回答的，她便只有一直疑惑下去，想起当年初见他时眼里的那一丝丝的不屈服。这样一个倔强的男人，对他所爱的人一定也是一样的执着吧？

　　她只是觉得很难过，却又忍不住微微释怀，只要他还是她的傀儡，他就会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不会离开不会背叛。无论之前他是什么人，无论他心里爱着谁，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老去，而那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只怕已经更老了，老得连自己都比不上了吧？

　　这么想着，碧萝只觉得开心，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道：“我爱你呢，青郎。”

　　她施施然的离去，而冰棺中的那个男子，却没有一丝反应。

　　四
　　“阿萝，他们要过来了，你和我的左护法可要好好准备，我只要让青暝去杀青玉或是凌蝶璃，任何一个都可以。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妻女，那种感觉想必是美妙的无法言语吧？”白发老人站在寒冰室里，看着冰棺中的男子，语气里有着迫切的快感和仇恨，碧萝单膝跪在地上，看着老人金色的眼眸里透出比寒冰室更加森冷的寒气，忍不住低头，只应道：“是，碧萝遵命。”

　　“阿萝，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是一次都不想错过，玉无伤怎么也想不到出卖他们的就是他的爱徒吧……明天就是我复仇的最好的日子，他们……玉无伤，青暝，梦芸……我要让他们把加诸在盈儿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的还回来，哈哈……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死在自己的爱人手下，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被挚爱所杀，被爱徒出卖……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

　　听着老人刺骨的笑声，碧萝低着头应道：“恭喜教主夙愿将成。”却又忍不住看着冰棺中的男子。青暝仍旧在安静的睡着，仿佛这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知道阿瑛无法等下去了，如今大势将去，四使内部开始动乱，他发动的对中原七水阁的大举进攻，为的就是集齐八合，集齐那些故人，他杀了秋岚，禁闭了疯了的春晴，夏杳入牢，冬月不会逃开这一劫。至于八堂，寒凌霜已走，剩下的人，只怕都是要为他的疯狂陪葬。

　　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也不会背叛阿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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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过得很短暂也很漫长，一切的发生和结束仅仅只用了两个时辰。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子和他们的孩子，那样的风华绝代，居然连时间都没能留下一丝丝的痕迹，她心里只觉得无比的嫉妒，加大了催动的降头操纵这青暝去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冰冷的容颜上露出的震惊和绝望，即使被逼至绝境，却始终不愿拔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爱人的长鞭向自己呼啸着飞来。

　　“爹！！不要杀娘——”蓝衣少女绝望的呼喊中，她分明看到已经成了傀儡的他眼底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见过的景象，但是他手中的“残月”长鞭只能直扑女子的门面而去。

　　那样紧迫的时间里，他的长鞭慢了一瞬。也正是那一瞬，那个陪伴而来的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用自己的身体替凌蝶璃挡下那致命的一击，居然同那个白衣女子一般，至死都不愿拔剑去杀死那个被操纵了的男子。

　　她无法想像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能让人至死都不愿让另一个人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而玉无伤，更是为了她，连青暝都不愿伤害。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她几乎无法招架。

　　她听着教主狂乱的笑声，正要下达命令，却是冬月杀了过来，他一脸的悲愤，只招招击向教主，虽为四使，可这般却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刚刚催动降头，却只觉得一阵剧痛游走四肢百骸。

　　“唔……”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一口血就从她的唇边吐了出来。

　　反噬？！这竟是降头的反噬？！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那个因为没有命令而安静下来的青衣男子，只见他双目紧闭，青色的长发自肩上垂落，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青郎，是你，是你，你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这么顽强的抵抗我的命令！

　　她怔怔的看着他，竟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朝夕相伴，悉心照料，即便身为主人，她也依旧比不上那个他已有十余载未曾见过的爱人么？

　　“阿萝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些杀了他们？！”老人一面迎击冬月一面冲她吼道，她心中也已起了杀念，降头反噬，她活不了多久，但是只要她愿意，青暝还是会在主人的命令下死去，为她陪葬。她看着那个安静站着的男子，看着怀抱已经死去了的玉无伤的白衣女子，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

　　阿瑛，对不住了。

　　她忽然微微一笑，驱动降头将青暝召了回来。“回寒冰室去。”她定然下令，秦岚瑛双目圆睁，睚眦欲裂：“阿萝你做什么？！”话音方落，却只听他发出一声痛极的怒吼，而此时，冬月的风刀已经刺进了老人的胸口。

　　“阿瑛！！”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碧萝只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惨叫。

　　“夏……杳……是夏杳那个……贱人的……哈……”老人金色的眼瞳里缓缓露出恍然大悟而又遗憾的表情，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阿瑛！！不——”碧萝大惊，转身奔向那个倒下了的老人，伸手要去拉他，却只见他全身的肌肤迅速的黑化消散，在她触碰之前就已经化为齑粉。

　　“盈……盈……儿、我、没能……为你……”遗憾的叹着气，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为爱痴为爱狂的人物，就在瞬间灰飞烟灭。

　　阿瑛……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消失，心中说不出究竟是悲是喜。站在一旁的冬月也在这一瞬间委顿下来，一手按在胸前，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她看着那个白发银瞳的男子还在挣扎着站起，忽然伸出手导入真气替他疗伤。

　　“你……！”仿佛是吃惊，冬月抬头看着这个一直隐匿着的右护法。碧萝收了手。鲜红的眼眸里只有淡淡的释然：“你还要去见夏使，这样的身体，只怕是支撑不住吧？”不待他回答，她又叹了口气，道：“告诉他们，我会和左护法在寒冰室等着她。”

　　“要见他，就来找他吧。”

　　尾声
　　白衣女子站在寒冰室的门口，一旁的蓝衣少女满脸的泪痕，只轻轻的替母亲启动了开门的机关。

　　只见一阵白雾缭绕，冰冷的暗室中毫无生气，凌蝶璃领着女儿缓缓地走了进去，青玉看着母亲白衣上沾染着的已经开始变暗了的鲜血，强忍泪意咬着牙走了进去。

　　秋岚，瀚宇，之后，就连玉伯伯都一起离开了吗？下一个是谁？还有谁能够好好的陪着所爱的人活下去？

　　进入到最里面，便看见了暗室中的冰棺。棺内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她日夜思念的丈夫，而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碧色长衣的绿发女子，二人均是宁静安详，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青玉上前望了一眼，不由失声：“那个碧萝护法……死了啊……”看着男子仍有极细极细的呼吸，不由又松了口气，只是止不住的落泪，柔声唤道：“爹爹……我和娘，终于找到你了……”

　　白衣女子只是一直沉默着。

　　暝。

　　凌蝶璃伸出手，轻轻覆上男子冰冷的脸，冰凝玉洁的眼眸中滚出了晶莹的泪珠，落在了男子的脸上。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带着无伤大哥一起……”喃喃着，她抱住了那个昏睡过去的男子，那样的动作，却使本来躺在男子怀中的碧衣女子跌在了冰冷的棺壁上。

　　“暝……”

　　女子低婉的呼唤飘渺悲凉，一旁看着的少女泪眼朦胧，看着棺中另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只觉得无比的悲哀。

　　宛如傀儡一般，无心无性，一生跌宕，却再无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