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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进退两难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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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骑兵集结地整齐迅速,很难想象是在一个时间从四面八方杀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占了腥红的血,用手抹过之后变得狰狞可怖。
乞颜答答每次来骚扰灵州时不过抢些物资,极少伤人。这是廿九的故国,如果不是兵戎相见,他并不愿意做让廿九不满的事。
不过这回不一样,许是罗炎触到了一个铮铮男人埋藏在心底的迷茫,又或许是草原男儿天生的血性和凶恶,骑兵从四处汇合的时候多少手里抓了一两个灵州百姓,这群被他作为人质的人中,都是孩子。
“我带了三千骑兵,”乞颜答答眼神掠过他的士兵,骄傲而自信,“我的手下正好抓了三千人,我的手下死一个,我就杀一个,你看清楚了?”
罗炎的脸色由白转青,乞颜答答这一招玩得真好。
灵州城几十万民众他只让人抓了三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恰恰是他带来的人数。他早知道这灵州城四方都是罗炎的人,进来容易出去难,所以用这一命抵一命的玩法让罗炎接招。
他有无数种方法让乞颜答答葬身灵州城,却不能不管这三千孩童。他们是孩子,生命未曾绽放笑容依旧纯真,被塔尔士兵抱在怀里不轻不重,没有刀刃的抵死缠绵,甚至还有孩子笑着趴在那些人的胸口玩耍。
这空旷的大街上有多少双百姓的眼睛战栗地看着前方,他们的孩子在敌人的手中,他们寄托希望的援兵能做些什么。
罗炎不能不答应。
大耀的士兵都在沉默,谁的家中无老小?
罗炎甚至能认出乞颜答答刚刚从手下手中抱过的那个男孩,正是在街上撞到沈吟心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一直盯着罗炎,他看见孩子的口型竟是“大哥哥”,他在对他打招呼。
“放过这些孩子,我放你走。”他揪着心,从没有这么冷过。多年不见的乞颜答答,还是曾经哈达草原上廿九钦佩的那个汉子吗?
乞颜答答低下头对着孩子说了几句话,逗得孩子一直在“咯咯”地笑,孩子笑得天真开朗,一点儿都没有危机来临的意识。
乞颜答答在刻意无视他,罗炎蹙眉握紧了拳头,他何曾有这样被人玩弄过!
“罗国公急什么?”乞颜答答踢动马腹靠近他,“灵州城我还没有好好逛过,今日既然有幸,就有劳你带着我众兄弟好好在城中大开眼界。”
他身后的塔尔兵中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孩子们总是纯真的,看着周围的人笑得那么开心,也一起嗤笑起来。
“你!”林屈逸提着枪怒火中烧,奋起一枪就要往前,乞颜答答不躲不闪,深幽地看着罗炎。
罗炎抓住林屈逸的肩膀将他扯退,虽然及时制止,林屈逸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他的手心很烫,透过衣物传到林屈逸的肩上,林屈逸咬牙切齿地按捺住冲动,只能用激怒的眸光盯着乞颜答答。
罗炎怎会不知乞颜答答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在城中丢尽脸面。
他在灵州城和对方的第一次交锋竟是要卑躬屈膝地领着大耀国的宿敌首领在城中游走,莫说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形象,这事一传到京城,有心之人将挑起事端针对罗家,多少看着罗家平步青云的官宦将落井下石。
灵州城如今驻扎多少兵马乞颜答答一清二楚,他敢亲率三千入灵州腹地,就知道自己会被围攻。他大胆,却不是傻大胆,能成为整个哈达草原和戈尔高原的领袖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淳朴憨厚的汉子,狂野的外表下隐藏着多深重的心机,帝王将相的必修课想必早熟捻于心。
答应或者不答应,这早已由不得罗炎。
乞颜答答一手推开身边的人,大摇大摆地坐在马上前行,余光瞟过罗炎铁青的脸,心中甚是得意。
多年前他冒着草原人民的质疑走到谈和,经历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廿九无疑是对的,塔尔国的今天少不了她当日的一句话之恩。
罗炎快步跟上,悄悄吩咐林屈逸带好人随时准备救下孩子们截杀乞颜答答。
乞颜答答放慢脚步故意和罗炎走在一条线上,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些距离,其实谁都提防着对方。
“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廿九,他颠覆了我心中大耀女性温婉的形象,当时我觉得如果大耀国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乞颜答答何时才能攻克一州半城称霸一方。”
他瞄一眼罗炎,罗炎看起来心不在焉,实则听得比谁都认真。
关于廿九的一丝半毫他都不愿错过,那是他唯一的珍藏。
也许在放肆无度灵魂飘散的梦中,也许在月下清辉的淡淡光影中,也许在神识模糊虚无的黑暗中,也许只是在此刻给他难堪的敌国大汗的心中。
但这一切的一切,起源于廿九一人罢了。
“后来她告诉我大陆局势,我才知道我的周围除了大耀国和戈尔高原以及几个小部落以外,在遥远的西南,还有其他强大的国家,有一个两个甚至无数个大耀国,那时我觉得,除非我能打下整个大耀国,否则如何登上九州之巅?可大耀有她,有你,有千万子民和百万雄师,我只有草原、马和几万游牧为生的部众。”
罗炎冷着脸沉默,他不知道廿九告诉过乞颜答答什么,当初她为了转移乞颜答答放在大耀国身上的兵力建议他转向戈尔高原,原本只是一时之策,罗炎却极力反对。
一旦乞颜答答吞并了戈尔高原发展壮大,他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周边小国,进而与大耀国抗衡。他从不低估乞颜答答的能力,放虎归山终留后患,总有一日他的金戈矛头还会指向大耀。
廿九很聪明,无论是作战还是智慧,但比起从小生活在京城盘旋于各家政治势力的罗炎,她多了些感性少了点大局观。
至少目前看来,罗炎当初的反对是正确的。
“后来我采纳了廿九的建议抵住了草原的压力谈和,然后一步步攻克戈尔高原建立平沙城,我的子民才理解我当初屈辱谈和,个中酸楚别人不懂,你却一定明白。”
乞颜答答平和地滔滔不绝,从两边看来,完全是在和罗炎进行亲切的交流。
罗炎并不是个配合的人,今日的耻辱就如同当年乞颜答答所承受的艰辛,总有一日他会讨要回来!
“廿九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子,她离开我祝福她,却没想到这是她的劫难。”他犹自叹了一声,突然转了语调质问,“那晚你不顾生死来救她我佩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落山峡谷你独破兵阵的胆识我击节称赏,龙潭虎穴你尚且游刃有余地度过,为何不能保住廿九!勾心斗角的大耀国不适合她,我塔尔国才是她该呆的地方!”
“住口!”罗炎怒喝一声,直接作响的回音飘在空中,他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质疑,却不能忍受别人妄想廿九,哪怕,只是想想,哪怕,斯人已去。
乞颜答答身前的孩子被他一声怒喝吓到,眼泪转了转突然大哭起来,后面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罗炎那一句住口,胆小的禁不住呵斥一同哭了起来。
街上孩童啼哭声此起彼伏,牵动门后屋下父母的心,担忧的悄悄打开些缝隙窥视外边的情况。
罗炎狰狞着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内心,夕阳的余晖突然刺眼,将人和马的身影不断拉长,马蹄踩着前面人的影子,安静的踏行,马蹄声紧促像鼓点落在鼓面,整齐律动。
“如果苍天有眼让廿九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带去塔尔国!”乞颜答答抬头直视夕阳,“永远离开大耀国!”
若她还活着?罗炎苦笑,倘若命运打开为廿九打开一扇后门,天涯海角天南地北,她想去哪里,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安静地陪着,直到地老天荒,多美好的梦想,梦想终归只是梦想,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想想。
不长不短,他们走过了整整一条街,乞颜答答掉转马头,转弯走向另一条街。这条街,通向知州府。
他对灵州城格局的不止用熟悉来形容,这完全是一个多年研究大耀地形的统领才有的程度。
身后的士兵没一个敢吭声,战马的每一个落地节拍都整齐规律。
这踢踏踢踏的节奏中,有一个错开主旋律的声音交错在每一次马蹄落下和抬起的空隙间,由远及近。
乞颜答答和罗炎一同向前看去。
前方有女子身着黑色绸缎的衣裳驱马而来,简单的发髻有几缕青丝在风中飘扬开来,姣如明月的面上因为用力地驾驭泛起潮红,远远看来身形错落有致,让两人的脑海同时闪过廿九的身影。从前的廿九,不也喜欢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裳风一般的来去匆匆。
只是记忆中的那女子,却没有的眼前的人来得精致细腻,像一幅水墨丹青的绝笔,一笔一划勾勒出精致轮廓和曼妙身姿,同十二月傲雪的梅花一般清雅高洁,幽幽含香。
如此潇洒的沈吟心,如此潇洒的廿九。
罗炎掣住马缰,沈吟心不是受伤了么?为何她出现在这里!
廿九横在众军之前,尚留匆忙间的喘息,看见乞颜答答和塔尔兵怀中的孩子稍有一怔,随即镇定下来,“离寨一万七塔尔玄铁骑兵驻扎,入夏草原茂盛,灵州城外还有五万兵马此刻整装待发,没有乞颜答答的玄铁骑兵只是一盘散沙,你若想要游遍灵州的大街小巷,三日后回到离寨只有塔尔精兵的灭亡。一把火烧了草场,哪怕塔尔国内仍留半数玄铁兵,想必大汗您也不敢贸然在边疆拉开战线。国公,你怎么还不下令?”
乞颜答答大惊失色,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失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