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黑鱼儿

8、上课

　　莫小西一直在坦然地等待自己那个悬而未决的处分，不骄不躁，静待花开。在这个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罗音把补考考完了，军训也全部结束了。全院为此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晚会，以庆贺她们终于能合格地穿上这身军装。

　　那天晚会前的聚餐上，教官来敬酒，在一声冲破云霄的吼声后，全班人把瓷缸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莫小西喝完后，借着酒胆，忸怩了半天蹭到教官身边悄声问道，“教官，我那处分……”

　　教官看着努力装着洒脱实则内心纠结了小半个月的莫小西，口中剩余的半口啤酒没憋住，全数喷在了身前正口若悬河的教导员身上，淡黄的酒渍印在教导员雪白的长袖衬衣上，灿烂耀眼，全体女生幸灾乐祸地放肆爆笑出声，教导员作为全女生队唯一的男性，不想作罢也得作罢。

　　当莫小西终于脱下穿了三个月贯穿整个夏季和秋季的作训服，镜子里面那个傻笑着黑胖黑胖的女孩，让她有点陌生。

　　黑是次要的，捂一个秋冬还能再变回来，最主要的是胖，她变成了一个结实的黑胖子。当初入校时领的宽宽大大的军装此时就跟晚礼服一样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曲线妖娆。小西冲着水房前的军容镜侧了侧身，安慰自己，虽然胖，但好歹还不完全算是个桶。

　　“死了死了！”一旁的罗音哭丧着脸，捏着明显肥厚了一圈的大腿低声嚷嚷道，“原想着军训可以减肥，你看看你看看，完全变形了，妙玉也不提醒我们，她肯定知道，指不定和老生一起看我们的笑话呢！”

　　自从篮球场的那次谈话后，莫小西的性子虽然没变，但却明显地在班里收敛了锋芒，有时候对于罗音她们私底下对徐琳的不满和言语上的不敬，也会跳出来表达自己不同的看法，惹得祁云和雷宁宁她们有时候说话的时候会故意地避开莫小西。

　　“自己胖就胖，干嘛怪别人，你在被窝里少吃一点花生米就不会这样了。”小西伸手拍了拍罗音膘实的后背，啧啧叹道，“不过，养得壮实一点才有力气减肥啊！”

　　全蓝夏常服，红色的领带，军绿色的挎包左肩单挎，走在去教室的队伍里，小西无比激动和兴奋。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用傻兮兮地天天扎着武装带、扛着小板凳，灰头土脸地去操场报到，也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和师兄师姐们一样去教室上课了。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她们的生活终于朝着正常的大学生活迈进了第一步。

　　上午安排的是大课，一百多人的阶梯大教室，仅仅七个女生，被当作宝一样被供在教室的第一排，黑炭一般的男生们腰杆笔直、鸦雀无声。第一节课，小西还能撑着眼皮，第二节课，小西基本就看不清黑板上面的字了，第三节课的时候，整个大教室里全部都是一群打了败仗的鬼子兵，左歪右斜，没有一个立着的。三个月魔鬼式的训练，猛然的放松，这是能想见的最好的结果了。

　　“铃铃铃铃铃……”

　　虽然入校时间不长，但军人的素养显然已经有了，当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所有趴着、靠着、晕着的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从板凳上立起来，弥漫在空气里萎靡不振的气息瞬间一扫而空，甚至很多人的肚子都似乎相约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都坐下！”黑板前的□□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让他们奔向食堂，黑着脸悠悠地说，“我现在开始点名！”

　　一屋子的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点名？就算要点，也该是上课前吧！

　　“肯定以前有老生在上大课的时候逃课了。”罗音悄悄在莫小西耳边嘟囔，“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种无聊的基础课，我们也会开始逃课。”

　　等点好名走出教学楼，其他年级、专业的女生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她们几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万般无奈下秦雨站了出来，“来吧，我们自己站一队走吧，老生们早就忘了这里还有咱们一帮饿死鬼了！”

　　教学楼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方块正在聚拢，方块前面立着一个人，带着值班的红袖套，罗音捅着小西的肩膀，“小西，小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帮你买月饼的那个王涛。”

　　小西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没精打采的抬头瞄了一眼，“嗯，对，是他。”

　　“我刚刚听见有人叫他区队长哎！他是五系一队的区队长哎！”罗音惊叹着看着他，啧啧了好几声，队伍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脖子发挥了最大的扭曲潜力。小西琢磨着看着罗音，又看看王涛，百思不得其解，忽而又狡黠地笑了起来。

　　从电教楼出来去食堂，需要走过一段小小的坡路，坡底，精神地立着两个人，全白礼服，每人左手夹着一个绿皮的文件夹，还没来得及等她们这支小队靠近，便主动走过来，做了个禁行的手势。

　　“看来今天这顿午饭是吃不到肚子里了！”莫小西在队列里小声哀嚎，得了秦雨一记风光无限的白眼。

　　“哪级哪个专业的？”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上前询问，一个打开本开始记录，莫小西这才看清他们两个胳膊上的红袖套是和带队区队长的不一样的，赫然两个大字，“纠察”。只不过，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学员，而是战士。

　　“九六级无线指挥专业。”秦雨老实回来，两只手紧张地捏成拳头。

　　“为什么不戴值班袖标？”小战士不苟言笑，认真质询。

　　“我不是值班员，我们下课晚了，老生们都走了，我们也要吃饭，我们都列队了！”秦雨有些语无伦次，但好歹把想表达的都说清楚了，想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饿死了！”

　　小战士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无可奈何地朝着她们挥挥手道，“走吧！记得下次跟值班区队长要个袖标，每级每个专业下课后都可以自行带队的。”

　　“哎哎！”秦雨有些欢快，扭头朝着她们挤挤眼，着急地下达“齐步走”的口令，刚刚迈开几步，又听小战士在后头叫，“站住！”

　　“我们很饿了！”全队列的女生一起哀嚎，这次却没有博得小纠察们的同情，其中一个指着雷宁宁脚上的皮鞋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鞋跟超高了！”

　　“你凭什么说我的鞋跟超高了？”雷宁宁一脸不乐意，拧着脖子，气哼哼地反问。

　　战士跟变戏法一样，从裤兜里“唰”地一下抽出一根尺子来，“不信你可以把鞋脱下来，我给你量！”

　　最终，雷宁宁的大名留在了纠察登记本上，赶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有老生吃完往外走了，早上兴致勃勃地热情已经被困、饿、纠察打击得烟消云散。不过让她们唯一感到奇怪的是，妙玉并没有吃完，她带着唐华和朱平分好了全班人的饭菜，三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等着她们。

　　五个人满肚子奇怪，祁云小声道，“班长，我们回来了，吃饭吧！”

　　下午没有大课，可与地方大学不同的是，没课也必须要去固定的自习教室。一百来号人按专业被分成了三个班，女生由于稀有，自然成了保护动物，和女生一个专业的男生们，是所有男生集体羡慕的对象。

　　小西和罗音一桌，一节自习课下来，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队干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任他们这班鸭子在整栋教学楼里面聒噪，总之，这个下午，小西觉得，耳朵里一直充斥着低频的“嗡嗡”声。

　　自习楼是回字形的，中间有个巨大的天井，莫小西她们在三层，下了课朝下看，正好可以看到楼下三三两两打闹的男生，“小西，你看！王涛！”罗音带着欣喜激动地大叫。

　　似乎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王涛抬起头往上看，吓得两个人“哧溜”缩回了脖子，夸张地蹲在护栏的底下，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神经病啊！”莫小西边笑边捶打罗音，“你怎么看到他就这么激动，跟花痴一样，害得我跟你一起发神经。”

　　“他居然和我们一个自习楼哎！”罗音还没有完全平复心情，还有些恍惚，“怎么这么巧啊，一天碰到两次！”

　　“喂！你不会是真的花痴病犯了吧！本科生在一个楼很正常啊，何况又是专业相同！”莫小西直起身来，又朝下看了一眼，王涛已经扭回头去，和另一个男生不知说些什么，从背影看，高高挺挺的，似乎也并没有第一次看他那么瘦弱了。

　　“祁云！有人找！”一个憨憨地男生忽然冲着教室里大叫。

　　祁云羞涩地红着脸，拽了拽也略显紧的夏常服，从众人关注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回廊的拐角处，一个明显不是新生的男生笑嘻嘻地正等着。莫小西诧异地瞅着他们怪异地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祁云红着脸捧着一大盒巧克力进了教室。

　　罗音扯了扯小西的袖子，耳语道，“看到了吧，从今往后，咱们班的女生也要开始接受暴风雨一般的追求了！”

　　“追求？！”小西歪着头，“送盒巧克力就是追求吗？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没准是老乡，或者是同学。”

　　“差不多吧！”罗音一副我不了解谁了解的架势，肯定地冲小西点头，“这就是物以稀为贵！部队里面的女生吃香的很，谁下手快就是谁的，三个月，已经够久了，你等着，不久，你也会收到！到时候记得要分给我吃！”

　　莫小西白了她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不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不是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