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黑鱼儿

17、告别

　　游泳事件过后，罗音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莫小西。刚开始，莫小西还骂自己神经过敏，后来却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每次吃完饭、下完课，罗音就蹦着跳着去拽祁云或者秦雨，她只要稍微磨蹭一点点，就会连她的人影都找不到。当然，阶梯大教室的警卫工作也就此被免职了。

　　这件事情的始末莫小西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去想，她是有点神经大条，但还不算是糊涂，但罗音这种刻意地躲避和隐瞒反而让她有了严重的逆反心理，不说拉倒，她莫小西才不要浪费这个时间去想毫无缘由的事情。

　　7月一天天临近，拉练回来的班长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晦暗。莫小西心里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班长只是提前知晓了自己的那一纸宣判书而已。

　　老生们的课都已经停了，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去向都有了一个大概的心理预期，每日里除了悠闲地清理东西，做做毕业纪念册外就是闲搓着牙花子聊天。剩下一小部分没有准信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看谁谁不顺眼，吃不好睡不好，要么瞪着俱乐部的内线电话，要么就拿着张电话卡天天泡在服务社里头。但徐琳显然哪种人也不是，她每天按时按点起床，带着她们早操训练，也不整理东西，也不打电话，似乎毕业这件事情压根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七月五日，起床号响后，所有毕业生俱乐部集合，剩下人等一律照常出操。队列里，莫小西不停地出错、不停地被点名、不停地喊报告，到最后连带队的唐华都受不了她了，让她出列杵在队伍旁边瞪着眼睛看。

　　俱乐部的门大开，几个打扫俱乐部的女生诧异地盯着气喘吁吁冲进来的莫小西。

　　“散了？”莫小西问。

　　“散了！”一个女生肯定地挥了挥手里的扫帚，一张掉落在地上的白纸被她的力道掀得翻了个身。

　　“班长！班长！”莫小西在楼道里狂喊，想了想又大叫道“徐琳，徐琳！”

　　约莫过了半分钟，从楼道另一头的楼梯上走上来一个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小西，不耐烦地说道，“叫什么叫，整栋楼都听见了！”

　　莫小西刚想张口问，班长身后就涌上来一堆出操回来的学员，叽叽呱呱吵得厉害。只好把那句话憋在口里，等徐琳走近了，才轻轻地问，“班长，分到哪了？”

　　擦身越过莫小西的身边时，徐琳忽然璀璨地一笑，手猛地往上一扬，手中的军帽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在平整的床上打了个滚，委屈地躲在了角落里。接着徐琳一屁股往床上一坐，直接躺倒，头重重的枕在板板正正的被子上，看都没看莫小西一眼，“回原部队！”

　　莫小西心里仅存的那一丝丝侥幸也完全破灭了，她有些理解徐琳那天在电教楼的天井跟她说的那番话，即便知道结果是这样，还是心存了丝丝许许的侥幸。她更明白，她的这种失落，比起徐琳来，更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值得一提。

　　大件行李在三天后全部打包完毕，集体托运到所分配的单位去，徐琳走的那天，她只拎了一个小小的包，余下没有打包进去的东西，用过的全部扔掉，没有用过的，她全部送给了莫小西。

　　莫小西哭得跟苦菜花一样，嚎啕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不知道是哀伤徐琳的哀伤，还是悲痛自己日后的凄凉。徐琳躺在床上看着自己顶上的床板，其他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十足地发泄完了情绪，完了莫小西擦干眼泪，拎着徐琳的小包就拽着徐琳下了楼。莫小西一直到现在还记得班长走那天的模样，印着蓝花的白色小衬衣，半高的束领，整齐的小盘扣，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短裙，整个一身的颜色和她们的夏装极其相似，却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她觉得有四个字真的非常的适合，云淡风轻。

　　“班长，对不起！”莫小西不哭了，开始叨叨。

　　“嗯！”

　　“我给你起了外号，叫你妙玉。”

　　“嗯！”

　　“我刚入校的时候老跟你对着干。”

　　“嗯！”

　　“我……”

　　“有完没完？”徐琳停下来，叹口气，“我又不是去送死，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没必要把临死前要说的忏悔现在全部说完吧，留点吧！”

　　莫小西展颜笑了起来，将手穿进徐琳的胳膊，稍微欢快了一点，“那你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你当了干部以后，都是怎么教训小兵的，还得告诉我，你过得怎么样！”

　　“哎呀，真啰嗦！”徐琳笑着埋怨，“我怎么带出你这么个磨磨唧唧的兵啊，原本看着还挺干脆利落的，怎么越来越面了！”

　　可世事终究无常，徐琳毕业后，就再没有和莫小西联系过，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毕业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对待她手底下那些真正的小兵的。

　　不过，从徐琳走的这天这天开始，莫小西在军校剩下的三年里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她觉得她长大以来最悲伤的离别也就是这样了。徐琳是一个面上冷淡，但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她说过的那些话，莫小西一辈子记在了心里，也许有些话，莫小西日后觉得并不是绝对正确，可她心里知道，在说的那一刻，徐琳是真心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掏给了她。

　　在这一学年里，莫小西两次飞速地成长，一次是雷宁宁的离开，一次便是徐琳的离开了。

　　莫小西在临下连队之前，却收到了雷宁宁从兰州寄来的信件，整个一个班的人都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的信纸。当莫小西告诉大家，雷宁宁作为一个复读生考了全校第二，并且郑重地填下了自己心驰神往的X大中文系时候，班里整齐地发出一声欢呼，莫小西相信，这声欢呼里面，没有一声是虚假的。莫小西笑了，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匹野马，只不过，雷宁宁的没有栓，她们的，栓住了而已。

　　不过，她翻遍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找不到回邮地址。莫小西想了一下，就放弃了，她明白，雷宁宁并不想自己的生活中再掺杂进军校的任何东西，在写完这封信后，她要潇洒地和自己的这一段说再见。莫小西替她高兴，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去努力争取，虽然来之不易，可是她去做了，并且，得到了。

　　七月二十日，莫小西一干人等背上自己的行李，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她们的目的地是XX舰队通信总站通信连，在某个极南的城市里。

　　刚一下火车，莫小西就感觉那扑面而来蒸腾的热浪快要把她熏死过去了，大太阳白亮亮的挂着天上，嘲笑着这帮不知高低的小丫头片子，晒得她们头顶冒油。

　　女生和男生在火车站告别，他们要被送到远离市区的一个最基层的连队，那里，根本就没有女兵的编制，甚至连女厕所也没有，而她们则被幸运地留在了市区。

　　因为人少，女生队的队干并没有跟着，一路之上全是男生队的队干在照料她们，分别的时候，男生队长跟她们说会经常过来看她们，有事，也可以从总机直接要到男生的分队。

　　通信连只派了一个穿着一身短袖白裙的女士官来接她们，这一小伙杂牌军在下午三点多到达目的地，只是在这个时间点，营区里居然一片寂静。

　　在那个绿树成荫的小小院子里，莫小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一段毫无经验的神奇之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