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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一干将领都知道宁王景愈的胡闹的,这位名动京城的宁王殿下,年少以容貌名冠京畿,干过的荒唐事但凡是个京畿人民都能连续不断的给你抖上三天三夜的。

      这次挥师西进担任监军是宁王在行冠礼后领的第一件皇差,倒真够胡闹的,祭典迟到不算,还搂着美人不松手上了点将台,却坚称点将台上不算军营,未有女人不能观礼的规矩。亏的这位能闹腾的祖宗声名狼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宽容奔放的京畿人民和驻军早已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种不成体统的行为,没搞出什么哗变。

      同时,景愈的老子,也就是上一辈老宁王,光熙帝的嫡亲兄弟,却是个征战沙场的一代忠臣,最后死也死在奉献了一辈子的战场上。

      光熙年间西南边陲楚岭一代发生叛乱,老宁王领军平叛并镇守多年,几乎掌握整个帝国整个西南部的精锐兵力,战死后在西南军中的威望更是上升到顶点。景愈作为老宁王唯一的血脉,自然而然的在西南军系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就凭这点,饶是景愈再胡闹,京中也没谁敢轻易动他。再说,这位主子放浪不羁的光辉形象,实在没人看出了他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本事。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比如从宁王殿下搂着美人坐稳开始,事情状况就开始急转直下了。

      虽说这次出征的规格委实只算是小打小闹,走个过场也就算了。但就算是走过场前也得做个表面功夫,祭个天地祖先杀个生放点血再朗诵一段檄文也是必要的,就是表面功夫的规格不太高罢了。

      可是好歹也是几万士兵离开京畿,表面功夫低到这个程度委实有些寒酸了。祭天的英灵香在祭天开始时居然还没呈上来,不过这不要紧,英灵香是祭旗所用。可是祭天地所用的牛羊被放上祭台时,礼部派来的人一刀下去血都是暗红的,明摆着就是死了的牛羊。负责这次祭奠的士兵和点将台的诸将,看罢都是心下一沉。

      孟黔坐在点将台,差点一下摔了茶盏,身旁的副将看见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默默开始盘算着军需库的关大人死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捧自己的侄子上位。

      同时,远远站在一旁的军需库总管关精明早就是屁滚尿聊,虽是深秋,油光光的头发被冷汗浇了一遍,深色的官服被浸湿了一次又一次,脸上显出一片灰白,这次真是离死期不远了。

      谁都知道这次西鹰军主将孟黔是主动请缨出征,被圣上亲拜为横野大将军,用死牛羊献祭如此敷衍,就等于是狠狠打了孟黔的脸!打了西鹰军的脸!打了上官家的脸!关精明心知这次出征规格不高,祭礼准备并未十分隆重,但底下的人竟斗胆用了死牛羊,无论是什么原因是谁的责任,他必然是难逃其咎。

      他有些站不住,颤抖着的双手尝试了几次都没能举起来,最后颤颤巍巍的对着同样瑟瑟发抖的下属,说道:“跟…马上…去…去找昨晚上负责看管牲畜祭品的那家伙,快…快!”

      那人得令,脚步有些虚浮的跑去寻人,却没能找到。

      因为负责牲畜祭品的管事的尸体,被宁王的人找到了。

      亲卫将此事告知孟黔时,孟黔心下有了疑惑。随即,他听到宁王的侍卫回报道,那个死掉的家伙是身上无一处伤口,系突然暴毙而亡。紧接着,他的另一亲卫同时向他确认了这一暴毙的说法。

      点将台的诸将都是习武之人,耳朵里可都是听得铮铮的。

      景愈慵懒的歪在特地垫了云锦软垫的藤椅上,用茶盏轻轻拨了拨附在茶面的茶叶,精致如剔羽一般的剑眉一挑,道:“孟大将军,此事如此蹊跷,可真真是大不祥啊。”

      孟黔闻言巍然不动,目光沉的像一座山,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这话说的是敬语,口气却是平平板板,丝毫没有询问的语气。

      “小王不过承陛下怜惜,讨了个监军的头衔,军中礼法大事,想必孟大将军比小王更清楚才是。”

      “王爷不必谦虚,战前天兆兹事体大,末将不敢定夺,但有一计可——”

      话还没说完,景愈突然放下茶盏打断了孟黔,玉雕般的面容诡异的展开笑颜,“既然如此,本王便做主添上祭品,平一平天怒。”

      孟黔着实没料到这位贵人居然干脆的截掉了话头,有些愠怒的“你…”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话头。

      可是这祭礼是万万不能停的,牛羊死了这事儿孟黔着实气恼,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古怪,他却不能当场发作,大肆追查此事只会让居心不轨之人捉住这“天降凶兆”的话头,那么这出征可就不知会有怎样的变数了,定然会坏了计划。所幸的是军队列阵离祭台和点将台还是有近五丈的距离,大军不出意外发现不了,而当务之急,是尽快进行完祭礼。

      日头渐渐爬上天边,微微有些刺眼,也无什么风。巍峨的崇德门高达数十丈,连绵看不到边的城墙犹如金色甲胄雄浑壮阔,与沧虞城外连绵苍翠的朝琊山遥遥相望,京郊朝琊平原上一马平川。多好的一幅山河日丽图,只是崇德门前的气氛委实不太和谐。

      祭礼还在小心翼翼的进行着,礼部派来执刀的人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回事,暗暗叫苦提着一颗心继续放血。

      眼看着祭祖的仪式都快完毕了,正在此时,靠在椅背上的宁王忽然用杯盖敲了敲茶盏边沿,几声脆响引得诸将再次坐不住。

      “诸位将军,本王自觉空食俸禄多年,却未曾为我大唐国运奉上绵薄之力。昔年父王在世,曾训诫本王必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今日西燕辱我大唐国威,众将士远赴西疆,本王奉皇命监军,感慨颇多,惭愧颇多。”他顿了一下,笑的如同狐狸一般,继续道:“方才各位也看到了,天降凶兆并非本王一人所见,本王做主献上一份祭品以祭旗,也算是承了父王一番训诫。”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合情合理,声情并茂,还有些感人,连大军前排的一些士兵都能听清。只见宁王的一个侍卫由点将台一侧飞快地出现,还没看清楚身形那人便已跪倒在宁王膝前,右胳膊还夹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下连带着一干副将都有些坐不住了,孟黔有些惊愕的扭过头,微怒问道:“殿下这是作甚?!”

      景愈一脸无辜,盯着众人好一会儿,随即又无奈说:“孟将军若是觉得不够,那小王便忍痛再加一份祭品。”

      说罢,毫不怜惜的将怀中女子一把摔在地上,清淡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只蝼蚁,毫无波澜。

      邺唐景氏皇族的福祚算下来也有两百多年的日子了,昔年邺唐开国大帝景镇之起事西北边陲邺地。时值前代大朝天晋末年,,末代朝廷时四方军阀拥兵自重,群雄割据,乱世数十载,政权飘摇。他背着一把自家打的铁大刀,从领着一村的男丁混到帅百万虎贲入主天晋都城保亭,愣是从腐朽不堪摧枯拉朽的天晋王朝啃下了半边天下,与西燕成夏共同瓜分了这万原大陆。

      景镇之原名蔡老八,是个不堪末代天晋皇帝的苛捐杂税的铁匠,没读过什么书,有罕见的军事天才和一身硬气功夫,邺地多为游牧胡人犬戎人混居,民风彪悍,蔡老八虽是个汉人,骨子里却走的是西北邺地的野蛮路线,跨上马背一步步在腥风血雨里打摸滚爬。黄袍加身后,立即拜了当世人称“佛乾半仙”的灵湖真人为国师,真人捋了捋一把飘柔的花白胡须,眯着眼睛掐指一算,蔡老八正式改了个景镇之的名讳。

      根据灵湖真人的指示,祖上八辈都没读过啥书的铁匠皇帝也渐渐想要往文人大儒的光辉形象靠近,年号改了个“文昌”,定都的保亭城改名“沧虞”,原来死掉的老婆也追封了个“文肃皇后”的谥号,自己更是留下遗诏定庙号为“唐世祖至文穆恭皇帝”。由此,邺唐尚文之风与尚武之风并行,两百年里清贵文人亦是层出不穷。

      两百年的积淀发酵,邺唐重礼法,虽历代以来礼仪程序有所简化,但礼法出错乃是大忌——例如眼下的出师祭典。可是活人生祭,却是被历史抛弃已久的,只有在帝国偏远的一些闭塞落后的地区才保留了这种陋习。

      这一“慷慨大义”的举动令众军一片哗然,尤其是良莠不齐的东风军那块,议论声像下了锅的油,一阵接一阵,呵斥的军令不绝于耳,好歹压制住了纷乱的将士。

      原东风军主将是个坐不住的火爆脾气,按耐不住正待站出来驳斥,孟黔却打了个停的手势。有些倨傲的瞥了眼这个荒唐胡闹风流不羁的惊艳纨绔,坐在大将的椅子上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说道:“恕末将带兵多年,未尝如殿下那般有闲暇参阅礼节典籍,实在难以接受殿下的盛情。”

      话里“带兵多年”是暗示他孟黔在军中权利,让景愈好好掂量掂量别乱来,“殿下那般有闲暇”是讽刺景愈名声狼藉不学无术,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可是景愈嘴角一直是含笑的,孟黔不屑的看着他,有些讶异。他华艳清贵的气息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那些在街头巷尾被人私下嚼舌根的放浪行迹,倒像是话本子里走出的谪仙,那双眼睛里漆黑一片,却可以在里面寻到远山佳黛湖光丽影,但寻不到边际,寻不到一处捉得住的景,在不知不觉中卷入那一片漆黑。

      他偏了偏头,凑近孟黔的耳边低声说道:“孟大将军,这美人原是我储在虎策红营的女奴,方才本王的侍卫去取祭品的时候,可是在红营里发现了两具西鹰军步卒的尸体呢。”

      “你说,这是凶兆,还是有奸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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