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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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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到吴家的第一天,杨易澜除了早上来的迟了些,一整天都规规矩矩的跟在应氏身后,应氏喝茶她倒水,应氏吃饭她布菜,殷勤的连应氏也挑不出理。
傍晚回到自己屋里,春芽心疼的问:“小姐,您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我去厨房看看端点宵夜。”
“要改口叫奶奶了,”冬晴一面妥帖的给杨易澜揉肩膀一面纠正她:“但这话没错,去吧。”
“不用了,”杨易澜疲惫的摆摆手:“没胃口,再说厨房也不一定备着呢,又不是家里,白跑一趟不说,落到有心人眼里,不知怎么看我呢。”
这就是媳妇和姑娘的区别,女子一旦嫁了人啊,那就是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心里再苦,脸上要笑,公婆丈夫小叔子小姑子,家里那个人都比你尊贵,就算将来有了儿女,那地位也在自己之上,对于这一点,她有无比深刻的认识。
“要是能有点功德坊的山药枣泥糕或是金丝酥饼就好了,您最爱吃了,”春芽嘟囔:“咱们也忘了从家里装来点。”
“我看是你这个小蹄子最爱吃吧,”冬晴抽空在她脑门戳了一指:“奶奶说的还不清楚么,这里和家里不一样,以后……啊,大爷您回来了!”
见吴靖海进了屋,两个丫头忙噤声屈身行礼,也不知道刚才那话大爷有没有听到,心里会怎么想。
杨易澜也站起来迎他:“回来了,可累了吧,外面的事情都料理清楚了?”
“坐着吧,又起来做什么。”吴靖海忙止了她,环顾了一下屋里:“那几个丫头呢,怎么不在跟前伺候?”
“哪用的了这么多人,都挤在面前晃的眼花,我让她们去收拾箱笼行李去了。”
“也是。”吴靖海点点头。
“娘,可有和你说什么?”杨易澜斟酌着语气小心的问道。
“没有啊,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杨易澜笑笑,心想黄克炆这事也不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应对,你不愿讲就算了,我乐的不管,最好今后吃了亏受了苦也别来找我。
吴靖海转头对冬晴春芽说:“你们也下去吧,叫竹青去厨房说一句,做一碗鸡汤馄饨来,再端些点心,就说我饿了。”
两个丫头答应着出去了,杨易澜疑惑的盯着他,这人还是上辈子那个不通世情的书呆子么,何时变得如此体贴妥当了?
吴靖海却不知道自己的新媳妇其实已经和自己过了一辈子,见她看过来脸又红了,俯身一捞抱着她坐到了床边,抓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腿轻轻的揉捏着:“该是我问你累不累才是,整整站了一日。”
这话里满溢的柔情蜜意,便是上辈子两人情分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过,杨易澜一时有些不适应,被他半抱在怀里又没有支撑,只好环了他的脖子闷闷的说:“没事的,谁不是打这样过来的。”
“怎么不多吃点东西,不合口味?”
“没有……”杨易澜埋首在他胸口,声音小小的:“只是,吃不惯凉的。”
吴靖海略一想就明白了:“明儿我去和娘说说,莫要再让你伺候了,不就是盛饭布菜么,反正有丫头婆子呢。”
还是之前的那个呆子啊,杨易澜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不过总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是只想着圣贤书的呆子,现在,嗯~~,心里似乎也有点装着自己了。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轻轻的说:“若你去说,娘该想着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后我就更难做了。”
“那怎么办?”吴靖海急的脸都红了:“不去说你又吃不好饭,若是天长日久……”
杨易澜轻轻掩了他的嘴:“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说不定娘只是试试我的孝心呢。”
吴靖海还要再说,竹青已经送来了饭食,海碗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清亮亮的鸡汤上飘着碧绿的葱花和几滴麻油香醋,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旁边还有一碟金黄的芝麻烧饼。
待竹青退出去,吴靖海亲递了调羹给她:“快吃吧!”
杨易澜心下欢喜:“你不吃?”
吴靖海轻轻摇了摇头:“看你吃!”
杨易澜虽已不是二八少女,这会儿也脸红到了耳朵根儿,再无心说话,抓起一个烧饼就咬。
她吃的畅快淋漓,毫无形象可言,嘴角沾了几粒芝麻也毫不自知,不一会儿额头就渗出了一层薄汗,吴靖海果真就一直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之人娇俏可人,无一处不合自己的心意,想起以前每次见面时的抗拒讥讽,只觉得这会儿晃如在梦中。
杨易澜吃了大半就饱了,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顺手舀了一个馄饨送到吴靖海口边,吴靖海张嘴一口吞了。
“什么馅?”
“不知道!”
“哎呦,你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下肚哦。”
吴靖海憨厚的一笑:“管他什么馅的,娘子给的都好吃。”
“油嘴滑舌!”杨易澜横了他一眼:“是三鲜馅的呢,难为厨下一时半刻怎么弄出来的。”
“一直有备的,我夜读的时候经常饿,母亲就吩咐厨下预备着宵夜,你以后若是真饿了,也可以去要的。”
话听着顺耳,又吃的饱饱的,脑子就不大灵光了,杨易澜顺嘴接上:“你读书也挺用功啊,为什么屡试不中呢?”
待发觉一屋子旖旎全变成尴尬,话已出口无法挽回了。
一直到上床,吴靖海再也没有说一个字,杨易澜看他径自裹了一条被子背对着自己躺下,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心想赌气就赌气吧,若是能赌出个功名才好呢。
第二日天不亮,吴靖海就进了书房再不出来,连早饭都是让人端进去用的。杨易澜晚上吃的好睡得饱,这会子神采奕奕,穿戴妥当后来给应氏请安。应氏拉着她的手先说了几句场面话,问了她习不习惯,杨易澜俱点头说好。
应氏话锋一转:“听说你给屋里的丫头改了个名字?”
杨易澜低眉顺眼的:“是,正要禀告母亲。媳妇常听人说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艳婢娇娃乱人心智,夫君年少才高,早早的就中了秀才,可如今接连几科不第,未尝没有这些下人勾引魅惑的原因。那个竹香,仗着有几分颜色,卖弄文才,搔首弄姿,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媳妇才借着改名警告于她,这也是为着夫君前途的一番心意,想来母亲不会怪我吧。”
应氏原想着自己过问此事,她必要惶恐谢罪,没想到她洋洋洒洒一大篇,还扯出了儿子的前程堵自己,更加不悦:“虽然你是一片好意,但也太自作主张了些,那丫头是我指给靖海的,名字也是我取的,难道你在家做事也都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么?”
杨易澜忙赔不是:“啊,这倒不知,我原以为她本就是我屋里的人呢。家中父母倒从不管我屋里的事情,大事小情任我做主,爹爹常说要是这点事情都料理不了,将来如何持家管事?媳妇知错了,下次一定事事先问过母亲,要不 ,我让那丫头把名字改回去?”
“那倒不用了,不过一个丫头,给了你就是你的了。”
秦妈妈在一旁帮着说:“说起来太太是好意,怕你屋里人手不够用,专挑了最伶俐能干的人指了过去,没想到大奶奶进门就带了四个丫头,如今你屋里伺候的人倒比太太跟前的还多。”
杨易澜心知吴家早晚要在这上挑理,早就备好了说辞:“这都是家母安排的,媳妇也插不上嘴,听您一说当真不妥,要不叫风儿和雪儿来伺候太太吧,也算是替媳妇尽些孝道。”
应氏哼了一声,秦妈妈赶紧说:“那是您的陪嫁丫头,太太怎么能要。要是让人知道可不笑死了,该说吴家连个丫头都没有,还要儿媳妇的。”
“那怎么办呢,”杨易澜咬着唇:“要不明日回门的时候我送两个回去吧。”
“那更不成了,陪出来的人再送回去,这不是打亲家的脸么?”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还请妈妈教我。”
秦妈妈叹了口气,悠悠的说:“这事原是起头做的不对,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说不得,多出来的人也只好养着了。”
杨易澜忽然眼睛一亮:“请教妈妈,照家里的规矩,一房该有多少丫头,每个丫头又该多少月钱?”
秦妈妈楞了一下回答:“以前太太做媳妇的时候,屋里只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大丫头一月五百钱,小丫头一月二百钱。”
“那就是每月一千四百个钱了。”杨易澜心算很快:“儿媳妇情愿屋里的六个丫头都按着小丫头的分例拿,这样儿媳妇心里也好受点,公中也不用多出钱,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秦妈妈望了应氏一眼,家中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外荣里空,杨易澜肯让自己一房少拿公中的钱最好不过了。
应氏咳嗽了一声:“那里就缺这两个钱使了,只不过家里的老规矩我也不好乱改,不能因你多带了两个丫头就多支月钱,你们是大房,要带头守规矩,将来你二弟也是要娶亲的,到时候一般也是这么处理。”
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圈子,显然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杨易澜心中腹诽,就知道你心疼这点子钱。不过面上依然平静如常,应氏教导什么她都一一的应了。
见她如此恭顺,应氏的不满也散了不少,又说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待她出去后,应氏躺回到榻上闭目养神,秦妈妈拿了一个靠枕轻轻垫在她腰下,耳听得应氏问道:“你看她如何?”
“时候短还看不大出来,”秦妈妈斟酌着回答:“貌美聪慧,有主见,柔中有刚,知道进退,礼数上也不差,不怨大爷心心念念的只要娶她。”
“嗯,海儿从来没悖逆过我,可当日杨家不同意的时候,他宁愿一辈子单着也不愿聘别家女,好容易老天开眼,后来不知怎么杨家又改口了,如今总算遂了愿。说到底也是海儿心爱的,我也不是非要难为她。只要她听话懂事,过两年再给我添个白胖孙子,我就知足咯。你去看看明日回门的东西准备的如何,礼备的重一些,别叫亲家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