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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求娶 ...

  •   上元节,又称元宵节,火把节,是大姑娘小媳妇一年一次能名正言顺出门走走的日子。当然,这出门和出门也有很大的区别,高门大户是宝马雕车香满路,普通人家就只能雇顶轿子,再贫寒些的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

      杨家今年生意兴旺,出门的时候也特地套了三辆车,胡氏带着易富坐在头一辆,易澜三姐妹坐第二辆,余下一辆挤着众丫环。

      襄阳城的灯会还有其独特之处,襄河水由西向东自城中蜿蜒流过,东面尽头是府衙所在地,那里不仅有官家扎的灯山,放的焰火,请的杂耍班子,还有一些富贵人家自发扎的各式彩灯,河面上连波桥,永靖桥,卧虹桥形态不一,都被花灯装饰的如银龙一般,映着波光粼粼,格外好看。所以大家都如细流入海,慢慢的往那里赶。

      离着卧虹桥还有二里地,车子就走不动了,易宛易富等自然是要往里挤的,易宁是个听话的,胡氏便留了两个家人看车,带着她们往里走。还没走一箭地,易澜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停下。

      “大小姐您怎么了?”跟来的夏露忙扶住她。
      “无事,”易澜蹙着眉:“想是午间的凉糕吃多了一口,这会子有点肚子疼,母亲,要不儿在这休息会儿,等你们回来。”

      胡氏还有些犹豫,架不住易宛易富连声的催促,只得吩咐夏露:“跟好大小姐,实在不行你们就先坐车回去。”夏露连声应了,扶着杨易澜到街边坐下。

      待杨家的人都淹没在人流中看不见了,杨易澜才从另一个方向往卧虹桥赶去:“夏露,一会你去卧虹桥边的张记老铺吃碗汤圆,我就回来。”

      “小姐,还是让我跟着你吧,万一……”
      “不用。”
      “小姐……”
      “别说了,你只在那地方等着,我自会去找你。”

      安顿好夏露,摸了摸贴身藏好的剪刀,杨易澜自提了一盏花灯往卧虹桥而去,一路上往来的男女老少众多,她挤在中间并不显眼。

      卧虹桥附近也是人潮汹涌,杨易澜慢慢的来回走了三遭都不见黄克炆的人影,心想难不成真是自己猜错了?或许那天真的是黄克炆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就和黄克炜闲来无事调戏自己一样?

      夏露还等着呢,她不能久留,杨易澜最后看了卧虹桥一眼,慢慢的往回走,就在她分神的时候,一个半大小子撞进她怀里,劈手抢了她手中的花灯就跑。

      杨易澜下意识的追了几步,想起莫要因小失大便慢了脚步,谁知那小子边跑还边回头朝她做鬼脸吹口哨,一副并不怕逮住的样子。杨易澜心中一动又撵了上去,只见那小子在人群中七弯八拐尽钻胡同,没一会就引着杨易澜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四周黑黢黢的再没个人影,杨易澜心中打了个突,待要紧追几步抓住那小子问个明白,他却嗖的一下隐到了一扇窄门后不见了。

      黑黢黢的巷子,普普通通的黑油木门,门没拴,微微露了条缝,两盏普普通通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晃悠,里面的灯火好似随时会熄灭一样,门后的院子里寂然无声,远处的锣鼓喧嚣声似乎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断断续续的偶尔飘来一星半点,益发衬的这里静的不像话。

      进!还是不进?

      要是平常的女子,只怕就不会追到这里来,即使来了,估计被这阵势一吓也走了,但杨易澜却偏偏和常人不一样。她性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就是杨父常说的过于刚强,虽然重活了一世懂得掩盖锋芒,但黄家人做的事彻底激怒了她,即便知道进去后麻烦更多,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没丁点声音,只有她的花灯挂在一处楼梯口指示着方向,杨易澜毫不犹豫的提衣上了楼梯。木制的楼梯极长极窄,一眼看不到头,踩上去还有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大约转了三个弯,杨易澜默数了大约三百个阶梯,前面终于又出现了一道门,也是微开一条缝,露出门后大片的亮光。

      杨易澜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手互握了一下给自己的勇气,确定指尖不再冰凉之后,她毫不犹豫的用力推开了门。

      啪啪啪,门后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黄克炆宽袍缓带,白玉束发,口角含笑的瞧着她:“杨小姐果然好胆识,克炆佩服。”

      屋里光线极好,靠墙的西洋落地纱灯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面前的一桌一椅都极为精致含蓄,桌边小几上摆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精致的紫铜小壶正咕嘟嘟的冒着水泡,坐在后面专心致志烧水的人,正是刚才抢她花灯的小子。

      “黄公子煞费苦心的请我至此,到底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杨易澜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她面前的白玉茶盅胎薄色匀,隐隐透光,一看就是珍品。

      “不急,先来尝尝这极品的洞庭醉,紫砂煎茶的手艺尚可,当不负杨小姐一番辛勤到此处。”

      说话间小童过来温杯斟水,三起三落,手法娴熟,杯中茶汤翠绿,暗香怡人,端起来尝一口,满嘴生津,全身的毛孔禁不住舒展开来。

      “果然好茶!”杨易澜又沉醉的咂了一口才放下:“只是易澜出来的太久,只怕没时间再陪公子品茶了,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黄克炆眉眼间俱是笑意:“这确是克炆思虑不周了,克炆这里先道个歉。”他果真恭谨的行了个赔礼:“既然杨小姐有胆有识又爽朗大气,克炆就冒昧的说了,杨小姐,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

      全凭着重活一次的经历,杨易澜才没有打翻身前的茶杯,她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才见过第二面的男子(不对,我见了你三面),确信他从头到脚都没有取笑之意后,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愿,意!黄公子为何要屈尊娶我一个商家女,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嫁给你?”

      “我们家的事,你从宝华那里都知道了吧,我这样的情况,又能攀上多好的亲事?”他摇了摇手制止了杨易澜开口:“你听我说完,当然也不是没有名门淑女肯嫁我,只是我并不想娶一个娇花弱柳一样的人回来供养,我的妻子,须得有勇有谋,不惊不惧!”

      杨易澜几乎就要叫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只听他又续道:“乔记茶铺的事让我对你产生了兴趣,你在黄府的应对更令我赞赏。”

      杨易澜大奇:“你知道那天的事情?”
      黄克炆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你如何知道的?”杨易澜不信黄同知夫妇会将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到处宣扬,当时她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胡编乱造的。
      黄克炆微笑着:“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杨小姐请相信克炆的真心,自那次后我就起了娶你的念想。才以年画为暗号试杨小姐之智;让紫砂引你至此试杨小姐之胆,杨小姐智慧过人,胆识超群,正是我黄克炆多年可遇而不可求的心上人。”

      这番情深意切的话从一个富贵公子哥口里说出来,一般的少女就算不点头也会脸飞红霞,娇羞不已。可杨易澜只沉吟了片刻,仍面色如常的问:“你费了如此多心思布了这么些个局,若是我今晚不来,你岂不是白费了。”

      “杨小姐不来,克炆也无任何损失,不过些许可惜罢了。关键是杨小姐来了,克炆实在是意外之喜。”

      “你不用欢喜,”杨易澜起身:“我便是来了,也不会答应你的。”

      “请留步。”黄克炆拦住了欲走的她:“还请杨小姐来这边看看后再做决定。”

      杨易澜有些疑惑的随着他转过屏风,才发觉他们所站之处乃是一处高阁。从长窗看下去,正是襄阳最热闹的所在:襄河在眼前蜿蜒伸展,河中飘着的无数河灯就如天上的星星般璀璨明亮,这些河灯和沿岸无数大大小小的灯火交织辉映在一起,竟比浩瀚的星空更壮阔,更美丽。杨易澜看过无数次上元灯会,却从来没见过眼前这般绚烂的人间奇景。

      “我们是在哪里?”她惊讶的问。
      “燕云阁的顶楼暗间。”

      怪不得她觉得追着紫砂并没有跑多远,那巷子却如此僻静,原来是燕云阁的后院,燕云阁做为襄阳第一大酒楼自然处于最繁华的地界,所以她刚才只是绕了一些路,其实并没有离卧虹桥太远。

      “给我看这些,你的意思是……?”
      “你不觉得很漂亮么?”黄克炆眯起来眼,平凡的脸上也散发出一片光芒:“我曾听人说过,有些风景是只有站的高才能看的到。难道杨小姐情愿做这底下拥挤的芸芸众生,而不愿与我一起携手站在别人头顶处看风景?”

      眼前的美景确实令人心驰神往,如果说刚才黄克炆的话只是动之以情,现在就是诱之以利,不得不说,还是后者更让她动心。更何况从黄克炆的话里话外可以听出,这燕云阁只怕已是他的产业。

      长窗外光海映照在杨易澜脸上,变幻不定就如她此时的心绪,黄克炆大约也看出来她不像刚才那么坚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虚扶了一下她的腰:“小心,莫离的太近,杨小姐若是喜欢,这样的风景随时都可以看。除此之外,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奇珍异宝,我也都会与你共享。”

      杨易澜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再抬头时已是眸色坚定:“黄公子,谢谢你邀请我观赏如此奇景,不过对于你的建议,我还是不答应。”

      黄克炆大约未料到她转变如此之快:“为什么?”

      “史载吴公子光厚待专诸,并敬其母,日供米,月送柴,馈赠金银无数。专诸的母亲却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人皆不解,其母说:他送这些东西无非是为了让我儿子为他卖命,这些东西和吾儿之命比起来,哪个更贵重?这情景和今日多么相像啊,试问如果公子是我,可会答应?”

      黄克炆哑然失笑:“公子光收买专诸刺杀吴王,确实是有去无回的事情,可我不过欲得一贤妻,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只怕公子所谋之事,难度并不比刺杀吴王之事小。易澜只是个寻常女子,只愿觅得良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平平凡凡了此一生足矣。恕易澜不能答应。”说罢深施一礼,扭头便走。

      “你还以为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你还能做一个普通女子么?”黄克炆的话从身后传来。

      杨易澜身形一顿却未转身:“此话怎讲?”

      “你在我父母面前的那番说辞,想必是你思前想后筹划了许多天才说出来的吧。你自认这套说辞完美无缺,可你知不知道,那日你走后,我父母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杨易澜已经压不住声音的颤抖,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黄克炆的声音漫不经心:“我父亲说,你这个孩子不错,又有成了仙的母亲庇佑,想把你说给我三弟为妻,可我的母亲说,当妻子你还不够格,等三弟娶亲后,抬进门做个妾倒是可以的。”

      这话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杨易澜只觉得从内到外都没有一丝暖气,是啊,自己当时只顾着巧言圆慌了,就忘了黄家人的品行,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认定了我能传达上天的喻示,还敢让我当妾?”杨易澜强自镇定的说:“你三弟不是还小着么?等他娶亲后,只怕你父母早忘了这事。”

      “或许吧,说起来我也希望他们忘了。不过不幸的是,前几日我那后妃姑姑来信,还特意问起了你这个上天指定的传谕之人。你说,她要是想召你入宫,你除了赶紧嫁人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躲避?”

      杨易澜猛然转身死死的盯着黄克炆:“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最后再加上迫之以威,怪不得黄克炆敢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约到这里,他是算定了自己会答应他。

      答应嫁给他,或者给黄克炜做妾,或者被黄妃招进宫,杨易澜只觉得那条都是死路,她勉强扶住桌子,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这情形连紫砂都看不下去了,偏开了头,黄克炆上前扶她坐下:“我本也不想说的,只是……”

      杨易澜打断了他:“我只问你,我那番说辞连你父母都信了,为何你不信?”

      “因为我不是他们,满心想的都是荣华富贵。与其说是你那套说辞打动了他们,还不如说他们本来就是那么希望的,只是借你之口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已。”黄克炆的目光冰冷:“他们那样的人,如果真有天理循环报应,只会天打雷劈,怎可能还有更大的荣华富贵?”

      “那我再问你,今日之事若我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要去你父母那里告发我?”

      “怎么可能,说实话我还要谢你想出这么一条妙计呢,就让他们继续做美梦吧。”

      “最后我问你,”杨易澜深吸了一口气:“乔记茶铺之事,是不是你说与他们听的,你又为何要这样害我?”

      “事确实是我说出去的,”黄克炆尴尬的顿了顿又快速的接上:“彼时我亦没料到这后面的许多事。所以,易澜,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杨易澜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沉的:“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再答复你。”

      是的,她一定要好好想想,乔记茶铺的事情已是她一时冲动种下祸根,黄府的事更是她思虑不周酿成苦果,她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想感受父母夫儿的温情,她不想再卷入腥风血雨后宅争斗,她若是再不好好想想,只怕这一辈子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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