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夜下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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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诺厄的地下实验室里出来，张晓璐心情非常糟糕而又复杂。很奇特，她虽然对诺厄有些恼火，但是并不太生气，可是面对这种僵持局面也很无奈。但是无论如何，菲尔丁因为自己不能回地球是事实。单这一点，就让张晓璐自责万分。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被菲尔丁保护着的地球人们的神情，当他们听说菲尔丁决定不走时的惊讶与难过，还有他们央求自己劝说菲尔丁的样子，一种负罪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该怎么办呢？或许……应该自己留下来完成诺厄的要求，让菲尔丁回去？
可是……
真的不愿意，真的不想。张晓璐非常非常想离开这里，只想回家。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了，而且似乎会进行得很顺利。只要自己不说，就没有人会责怪自己。不，即使说了估计也不会有人认为这个张晓璐的错。
可是张晓璐心里又觉得，这还是自己的原因，但想要生生放弃掉回家的机会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菲尔丁不就做到了么？一声不吭地做到了，为了不给任何人心理负担，他什么也没说。意识到这一点，张晓璐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感，好自私，你真的好自私！
一路胡思乱想，还没理出个头绪，张晓璐回到狩猎中心大门口。
远远地，就看见菲尔丁坐在大门台阶上，也不知是坐了多久。看见张晓璐回来，菲尔丁神色不变，还是脸瘫样，轻声开口道：“除了狩猎中心，你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实验室那里了吧，你去找诺厄了？”
张晓璐盯着菲尔丁抿嘴，实在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家伙，未免也太无私过头了吧？
“呃……没有，我想起之前在一个地方见过里拉兽足迹，之前想再去追踪看看来着，可是没找到。”
也不知菲尔丁信没信，他只是干巴巴“哦”了一声，就再无下文。
“你……在等我？”张晓璐问道。
“……”菲尔丁沉默，可能是不想回答，也可能是觉得不用回答。
“你忙着回去么？要不……我们坐坐？”张晓璐有些忐忑地发问。
“……”菲尔丁瞧了张晓璐一眼，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没说什么，也没起身离开，算是默许。
张晓璐跟着坐在阶梯上，因为和菲尔丁之间的生分，两人之间足足隔了一人宽。
现在已经很晚了，美蒙的夜色和地球差不多，只不过常年大雪，难以看见晴朗的星空。今晚也是一样，天幕如同稠腻的墨水，不透一点儿光。外面还下着大雪，到了深夜更有加剧的趋势，幸而头顶上有房檐，两人不至于变成雪人。衣服也是为了适应美蒙环境定制的特殊材料，所以虽然看起来薄但还是很暖和。
“呃…….我们聊聊？”张晓璐没话找话，菲尔丁继续沉默，盯着飘散的大雪发呆。
张晓璐玩弄自己的手指，想要找点话题，可是搜肠刮肚一个字也憋不出来。而菲尔丁坐在她身旁也很安静，并没有不耐烦，只是直视前方。张晓璐扭头瞧着菲尔丁的侧面，菲尔丁的眸子是浅褐色，鼻梁挺拔，说到底，一个亚洲和欧洲的混血，再怎么混都是挺好看的。
菲尔丁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放在地球里的话大概是个大学生之类的。
——肯定会是个男神级别的人物吧……
张晓璐心下想着，如果菲尔丁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首先一定有很多女生追，然后以他那种寡言少语的性格估计不会是那种花心的人，但肯定对理想女性要求也很高。
成绩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混血儿的话……可能会掌握两种语言。父母能够跨国结婚，肯定素质水平也挺高的，家里非富即贵。
这样一个人，在地球上的话，肯定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过着舒舒服服的，顺利的人生。可是在美蒙，菲尔丁和自己这种万年阴沉考试不上不下没男朋友没理想没特长的高中生也无甚区别。
想到这里，张晓璐喉咙里有些苦涩。
是，多好啊，如果在家乡，多好啊。现在就这么一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活了今天没明天，这样一个少年，手里握着武器，和怪兽生死搏斗，他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坐在教室里上课，偶尔烦恼一下成绩朋友一类的琐事，或许他还喜欢研究电影，空了就牵着女朋友的手去电影院看看。没事大大篮球，游戏，就算是虚度光阴，也比现在好。
“菲尔丁，”张晓璐重新扭过头，和菲尔丁一样看着外面的大雪，“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卖掉自己的未来？”
“……”耳旁很安静，什么回答也没有。
“呃……如果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我也就随便问问。”
“就是不想在地球呆了。”就在张晓璐快要放弃对话的时候，菲尔丁开口了。
“呃……说来也是啊，想卖掉自己身份的人一般都是这个想法。”张晓璐干笑。
顿了顿，张晓璐又开口了：“其实我嘛，现在想来当初真是傻。你不介意我话唠一下吧？”
“……”没有得到回答，张晓璐就当做菲尔丁再次默许。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后来妈妈带着我和以为叔叔再婚，那个叔叔也有一个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妹妹。
一开始一切都挺好的，结果后来我和妹妹在马路上玩儿游戏，妹妹出了车祸，再也不能跳芭蕾了。
因为这个原因，当时闹得很大，叔叔的母亲吵得很厉害，不得已之下妈妈和叔叔也离婚了。在那之后，我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沉闷抑郁。妹妹性格也变得乖戾起来，总是使唤我，给我难堪。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她，现在想来，可能那时候她只是心里也很不好受，然后我这个姐姐又疏远她，她就更难受了吧。
我和她都是期待有一个完整家庭的人，所以我们都很珍惜能够成为一家人的缘分。即使是离婚了，妈妈和叔叔可能也还是想复婚的，毕竟生活那么多年了。
可我在那个时候却躲开了，从妹妹的身边躲开了。害得她无法跳舞，还躲开她，也难怪她会那样对我。
那时候我讨厌每一个人，妹妹，妈妈，爸爸，我觉得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们带给我的。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他们要是改变一下就好了。
那时真的是每天都这样想，也无怪乎那么容易就受骗上当到了今天这副田地。身在局中的时候我迷茫，可身在局外了，看清了，发现当初自己也应该有所改变才对。但这时候，再想回去就很难了。
哈哈哈，我这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吧。”
说到后面，张晓璐有些哽咽。
菲尔丁终于开口了，声音沉稳，有让人心安的魔力：“你能回去，等你登上方舟，马上就能回去了。”
提起方舟，张晓璐心里又紧了一下，揉揉发红的眼眶，勉强笑道：“是啊，马上就能回去了，菲尔丁，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一定也有不少遗憾吧？跟我们回去，好好过完自己该有的人生，总比死在地球之外好。”
菲尔丁看着黑夜和灰绿色森林的交界线，声音不轻不重，却慢慢恍如飘向远方：“我没有遗憾。”
“…...”张晓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我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美国人。”菲尔丁口吻很平淡，仿佛是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们两个离婚之后我判给了父亲，以后再没见过母亲了。
父亲酗酒，就像你看的那些电影电视剧一样，对我拳脚相加。我升上高中之后他还染上了毒品，耗了不少钱。”
“……”张晓璐心下一惊，原来菲尔丁的生活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上了大学之后我几乎是不回家了，后来就接到了移民局的邀请，当时我还很犹豫。后来圣诞节回家，我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好不容易掏出钥匙进门，才发现父亲趴在桌子上抽搐。”
“死、死了？！”
“酒精中毒，很适合他的死法。”
“所以……你接受不了打击，就接受移民局的交易了？”
“不。”菲尔丁微微皱眉，“当时我是准备直接接受遗产好好生活的，在他的葬礼上我一滴眼泪也没留。可是后来整理资料时，我发现了一个他的私密博客。每次他打我之后都会在上面忏悔，每一次都是一大篇一大篇，上面写了许多他不曾对我说过的话，看了那个之后，我才决定离开地球。”
“为什么？”
“……”菲尔丁忽然停止说话，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张晓璐，浅褐色的眸子露出痛苦，“那个圣诞节，我进门的时候，他还活着。”
张晓璐微微睁大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仿佛为了进一步挖开自己的伤口给张晓璐看，菲尔丁的嘴唇微微颤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看着他抽搐，呼吸渐渐停止。手机就在我的衣兜里，可是我没有打急救电话。笼罩自己一辈子的噩梦就要终结了，不是很好么？当时我告诉自己，这种男人，只会打人，花钱买毒品。他活一天，我就一天也不可能解脱。”
“……”
“我现在还记得他博客里的那句话‘我给儿子买了本圣经，希望他能活得比我好。’可在我的记忆里，他只是拿那本厚重的圣经砸我脑袋。”
“……”
“看到博客之后，我突然觉得，人类这种一定要互相伤害的感情我已经无法忍受了。于是我选择了逃跑，想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人类的地方。”
“……”张晓璐咬着下唇，心里像是被人闷着打了一拳。
菲尔丁：“我大概，已经‘活’不下去了，既然这样，那么让那些比我更加想活下去的地球人活下去，就够了。”
张晓璐：“可是你……”
“三天之后，你就和他们乘方舟一起走，别的就不用说了。”菲尔丁不愿再说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菲尔……”
“哟，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还在干嘛？谈情说爱嘛？要交|配的话就滚去角落。”
张晓璐正欲喊住菲尔丁，这时候却来了三个卢雅人，为首的人开口第一句就直接用言语羞辱这两个地球人。
这三个猎人对于张晓璐来说是很熟悉的，当初她作为诱饵就是被分配在这一队人手中，差点送了命。自从自己做了猎人，这一队猎人也从来是最热衷于讥讽自己的人。
“……”菲尔丁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理都懒得理，旁若无人直接离开了。
而张晓璐这边虽然恼火，但眼下菲尔丁的事情更要紧，何况这段日子一来羞辱的话语听得多了，早就有免疫。
既然菲尔丁不在意，那她也索性把这堆人当做空气，直接跟在菲尔丁身后离开了。
两个人走后，这三个卢雅猎人留在原地，却也没像以往那样恼羞成怒，反而笑了。
“哈哈哈哈，趾高气扬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摆出这种自傲的态度到什么时候。”
“菲尔丁窝藏地球人的地方找到了吗？”
“找到啦，在一个很大的洞穴里。”
“嘻嘻嘻嘻。”
“真、真的要杀了那些地球人吗？如果菲尔丁知道了，联合起那个张晓璐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毕竟……他们能够单挑里拉兽，估计真要打起来不太好对付，会不会得不偿失啊。”
“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这两个地球人不是自以为猎杀里拉兽很有一手么，那就让他们找里拉兽报仇去。”
“你、你的意思是说……”
“引诱里拉兽去他窝藏地球人的地方，反正那畜生也不挑食，一大堆的活蹦乱跳的食物摆在面前，肯定也能吃个干净。”
“什么时候做呢？”
“……”为首的猎人队长想了想，摸摸下巴，笑了起来，“最近天气不太好，三天后，动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夜下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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