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小师叔的小师叔》孤光与清辉

46、夙莘

　　紫英一大早就出了门，去寿阳周边的女萝岩查看。几番巡视下来，见此处再没有出现妖孽痕迹，他才放心的回了寿阳城。路遇客栈酒馆的时候，却听里面传来的争执的声音。
　　只见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子，正对着那掌柜的说些什么，从背影来看竟有一二眼熟。紫英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酒馆的老板一脸苦相，连连向面前女子作揖。
　　“大姐～您瞧瞧，今天能不能暂且放过本店算了？您十次有九次都是赊帐，酒量又大，我这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啊——
　　“哎！大男人一个，婆婆妈妈做什么，不就是一点酒水吗？！”
　　“唉，大姐您饶了我吧，您、您不还是让我为难吗？”酒馆老板显然是吃不住这样的开销，脸色愈发苦闷。
　　“好啦好啦，真是扫兴，看你一副苦脸，不知情的还以为我逼你做啥……这里的酒喝不成，我改天去陈州喝，哼！”
　　那女子终是没有继续纠缠，甩了甩辫子，就跨出了酒馆。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紫英看清了她的脸——

　　云舒随着梦璃菱纱来到大堂的时候，天河已经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一副饿坏了的样子。见他一副吃不好的样子，菱纱翻了翻眼皮问：“天河，紫英还没回来么？”
　　“没有，他一早出门去了……”天河嘴里含着食物，说话含含糊糊的。菱纱见了直嚷恶心，坐到他另一头去了。
　　坐下来刚说了两句，云舒突然言说紫英回来了，起身便去门口迎他。刚到了门口，就见紫英一副心不在焉，有心事的样子。
　　“云舒……”紫英说，“我刚才在外面，好像看到了夙莘师叔……”听了这句话，云舒猛然瞪大了眼睛，“可是真的？！”
　　“样貌虽有些变化，可是，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紫英有些不确定，可又觉那女子与夙莘实在是想象。
　　“那她现在在哪里？”
　　“听她说，似乎要去陈州，我在想——”
　　“嗯，我们去找她！”

　　进了大堂，菱纱几人还在用早饭，紫英云舒推辞不过柳夫人的招呼，坐下略吃了一些东西。待饭毕，几人就准备告辞离开。见女儿回来不过一晚，又要走了，柳世封万分舍不得，老泪纵横，准备了无数东西要柳梦璃他们带上。
　　好一番告别后，五人终于出了门。
　　“我和紫英要去陈州一趟，你们先回琼华吧。”寿阳城门口，云舒对手里抱着七七八八零食点心的三人说道。
　　昨日的兴奋还没褪去，提到陈州，天河想起陈州许多有意思的东西，“陈州？你们去那里玩么？”云舒摇摇头，解释说是到哪里找一个人。
　　“那我们也要去，说不准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呢。”菱纱也不想那么早回琼华，对二人提议。
　　“正好，我也要去陈州找欧阳小姐的家人，告知他们欧阳小姐已经不在了。”梦璃的话音渐渐低下来，大家的情绪也因想起欧阳明珠的事而变的有些低落。云舒看着梦璃善良而柔弱的侧脸，将告诉紫英梦璃真实身份的打算重新咽了回去。

　　到了陈州，天河等人去欧阳小姐家，言说一切事了，就到此处最大的酒坊碰头。云舒紫英同三人分开后，便在千斗酒坊的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了在寿阳见到的绿衣女子。
　　彼此一碰面，都愣了。那似乎永远漫不经心的眼神，略带放荡不羁的笑意——分明就是夙莘。
　　“师姐……”云舒哽咽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夙莘看着酒坊门口候着的一双人儿，手中的烟斗险些没拿住。
　　“是，是紫英和云舒么……”夙莘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摸云舒的脸颊，又拍拍紫英的肩。“是，是你们……紫英，云舒，你们长大了，长大了……”
　　“师叔……”紫英低低唤了一声。十年的分别，中间经历那么多的事，再见面各处怀念无处说，唯有沉默与饮泣。

　　“原来，师兄已经离世了么……”夙莘苦笑一声，一仰头又灌下一大杯烈酒，“是我，是我的错……”
　　门口不宜叙事，三人便在这酒坊要了处雅间。紫英与云舒将自夙莘走后，琼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而提到玄煜的离世，夙莘殇不能自已，伴着万分的哀戚一杯杯的灌酒。云舒与紫英伴坐在一边，提起伤事也是难过，只能看着夙莘酗酒。
　　“师叔，饮酒伤身——”终于，紫英看不下去，劝了一句。
　　“哎，我记得你才十八、不、十九岁，又不是六十九岁，怎会如此婆妈？还是小时候可爱些，会追在我后面要糖吃——”其实夙莘已经醉了，颠颠倒倒的说起以前的事情，说得紫英有些尴尬。
　　“哟～小紫英，你脸红了，难不成听到自己以前的事，还会不好意思……”夙莘抱着酒坛哈哈大笑，然后又歪七倒八的趴在了桌子上。
　　“夙莘师叔，弟子冒昧！请问师叔何时可以启程，与我返回昆仑山？掌门一直很是记挂于您。”
　　夙莘下山不归，夙瑶对她其实也十分挂念。时常对紫英等弟子嘱咐若遇到夙莘，定要请她回去。
　　“……夙瑶师姐……”夙莘喃喃，又哭又笑的问了一句：“回去，回琼华么？我还回得去么……天青师兄，他们还没找到……”
　　夙莘负气出走，立誓找不到云天青与夙玉就不回去。可是人间寻荡十年，故人踪影不现。她又因与人争执，险些被害了性命。幸得一位偃师相救，继承了那人的技艺，成了偃师一脉的传人，倒将剑术仙术都忘了干净。
　　过去的事情似乎都在离她远去，夙莘苦苦追寻的旧时时光，无情地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用一世上最残忍的诀别，将最后一点关联都狠心夺走。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夙莘用手臂遮着眼睛，倒在了座椅上。

　　云舒在一边，扶起夙莘倒下的身体，垂泪不言。她和紫英都知道，夙莘看似嬉笑怒骂，一切都不在意，其实却是个最难忘情之人。纵使当年还小不解，可现在二人也知道夙莘当年下山的真相——十九年的一场噩梦，给琼华留下的伤痕比他们想象更多更深。
　　“师姐，我们在禁地见到玄霄师兄了。”云舒扶起夙莘，拿下她遮着眼睛的手臂，直视夙莘醉意朦胧的眼睛。
　　“什么？！你们——”夙莘的酒立马就醒了。
　　“是，这次我和紫英下山，就是为了来找能助玄霄师兄出冰的寒器。”
　　“那，那夙瑶师姐她……她知道么？”
　　“掌门自然同意。”紫英接受到云舒递过来的眼神，也知道了云舒的意思，肯定地点点头。
　　“是么，玄霄师兄能出来了……太好了……”夙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颤悠着又要去拿酒杯，被紫英一把夺过。
　　“小紫英，你……”夙莘支起身子，就要去抢，忽听到一年轻男子的询问
　　“你也认识大哥么？”

　　天河三人去了欧阳小姐家，将欧阳小姐的事情都说了之后，就来到这酒坊处寻人。问了掌柜，上了二楼雅间，便在门口听到“小紫英”“玄霄”的字眼。天河好奇了，走进去问道。而夙莘在见到云天河的样貌时，一下子摔在桌子上。
　　“天青师兄！”
　　“你是谁？”天河挠挠头，“你也认识我爹么？”
　　“爹？”夙莘几乎要扑倒天河身上，“你爹是云天青？那你娘是夙玉？他们现在在哪里？！”
　　天河被夙莘激动的模样略惊了一惊，后退一步才说：“爹娘很早就不在了啊……”为什么每个人提到他爹娘的时候都这么激动呢，天河心中默默说。
　　“不在了啊……不在了……”这一惊一喜，灌下去的酒意又重新涌上来。夙莘踉跄倒退两步，被云舒扶住。
　　“他们乃是……弟子的师侄，初入门派，不太懂规矩，以至冒犯师叔……”紫英起身，站到夙莘面前，介绍三人。夙莘也是聪明，听得初入门派也就知道了。她挥一挥手，不在意的说：“好了好了，随口问问罢了，何必一本正经的。你们是跟着下山办事来的？跟着这种一板一眼的师叔，日子想必不太好过吧。”
　　“不会啦，其实小紫英人很好的，又爱操心又常常害羞，平日里只是顶着一张冰块脸骗人。”菱纱跳出来刚说了两句，就被紫英斥了一句：“菱纱，休要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真想不到，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来来来，陪大姐我喝上两杯！”夙莘大笑，又去拉菱纱。云舒扶住夙莘，阻挡下她去够酒杯的手，也劝道：“师姐，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夙莘打了个酒嗝，嘟囔着不喝就不喝，又对天河招招手，丢给他一个木头老鼠。那老鼠活灵活现的，如同活物一般还会动。
　　“小子，姐姐我看你顺眼，送你个玩意儿。拿好了，这可是小紫英和云舒都没有的……”
　　天河本就童心未泯，看到这木头老鼠自然开心的不得了。夙莘看着他和云天青八九分相似的脸，也露出了醉醺醺的笑意。

　　“师叔……不知能否即刻启程，随弟子回琼华派？”
　　“小紫英啊，师叔我不回去了。这些年来我沉迷于做机关，什么仙术剑术早就荒废了，当初闹脾气信誓旦旦跑下山来，如今还要被同门嘲笑吗？”一瞬间，夙莘似乎是酒醒了，站直身子，复坐下灌着酒。
　　“师叔，自从您十年前下山，掌门一直十分挂念，嘱咐派中弟子若是见到您，定要请您回去！”
　　“师姐，为何不愿随我们回去，难道你不想看到玄霄师兄出冰么？”
　　紫英与云舒同时开口。

　　“…………夙瑶师姐……”把玩着手中酒杯，夙莘沉默了。然后，她取过桌上酒壶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闷掉。取出一个木匣，交给紫英。
　　“师叔，这是……？”
　　“我都下山这么多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谁还要再去理那种婆婆妈妈的事……紫英，请你帮我把这个箱子带回琼华派，师姐要是问起我怎么不回去，你就当着她的面打开箱子，她，应该会明白吧……”
　　“……是，弟子遵命。”
　　“行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夙莘站起来，拍拍衣袍，往楼下走去。

　　“师叔！”
　　“师姐！”
　　“……紫英，云舒，我离开昆仑山时，你们还那么小。”紫英云舒一声呼唤，夙莘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想不到一晃眼，你们都长成了让长辈骄傲的样子。我真的好高兴……”
　　夙莘顿了顿，止不住眼中的泪，又仰起了头：“唉，妖界又快来了吧？你们可得保重，千万别一不小心香消玉殒了，哈哈。”
　　“师叔……”紫英握紧了拳，想上前去拉住夙莘，可是却被夙莘拒绝姿态停住了脚步。云舒已流下泪来，跑上前去牵住了夙莘的手。
　　“我啊，最讨厌离别时不干脆，所以别再说什么了，就让我这样走吧。”
　　夙莘温言拍了拍云舒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手来，冲身后几人潇洒的挥了挥，快步走下楼去。她独自看过沧海桑田，忘却梦里身是客。几轮春光枯颜葬，她挂念的人都已经有了归宿。夙莘倾尽一生的醉念，此刻终于梦醒。从此以后，她真唯有茕茕一人，再无挂念。

　　“那个姐姐怎么走了，我还想多要几个木头老鼠呢……”天河刚嘀咕了一句，就被梦璃按住了话头。梦璃示意紫英云舒方向，摇摇头。
　　菱纱白了天河一眼，走上前去拉过云舒，权当没看到云舒眼中的泪水，说道：“云舒，我们回去吧……”说着，又对紫英使了个眼色。
　　紫英拿着手中木匣，对云舒轻声说：“……走吧。”云舒闭着眼点点头，才同几人一起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世间唯离别，为紫英和云舒挂念的长辈都一个个的离开了。
因为考试，更新时间不固定啦。
明天早上九点如果没有更新，就星期二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