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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星河倒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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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师父当时留下的……”
紫英凝眉细看桌上的密文,也不由被勾起无数回忆。他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笔,思绪有些飘远。立于玄煜膝下,聆听他教导的日子已经很远了。紫英还记得师父在听到自己正确的回答出问题时,虚弱却骄傲的笑。
“是……我只记得师兄时常写字属文。却不记得,这几幅字是他什么时候留下的了。”云舒示意紫英又看墙上挂的那几幅字。
“这的确是密文没错。”一眼扫过,紫英十分肯定的下了判断。然而他又有些疑问:“可是……这些密文是被拆写而成……并非常用字。”
“不是常用?”
“是……”紫英用手指在半空中顺着案几上遗留的字迹又描绘一遍,再次肯定道:“的确是拆分……”
“也就是说,百炼之法之中,没有明确的指出这几个字是代表什么吗?”
“密文中一个字可以代表的东西有很多,须得联系上下,才能有明确的意思。”紫英摇摇头,将密文的构造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而且……并非只有百炼之法会用到这种密文。”紫英如是说。
听得紫英的解释,云舒的头绪愈发混乱。如此看来,这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如果不能联系在一起,就根本不能参解出它们代表的意思。而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云舒,最后的结果一定和这几个字有关系。
“……紫英,你说的拆分是指?”
“师父曾说过,当初密文的创写本是一种标记。是用来告诉当时的铸冶师,珍贵的矿石都出自哪里,是什么样的矿藏。”紫英在案几上写了一个简单的密文,向云舒解释一下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慢慢到了后来,所指的东西也就变多了……其中复杂不能一时就阐明……而师父留下的这几个字……不论怎么看都不是代指铸剑术中任何一种信息。”
线索断了,看来不能将这密文是看做一种指代。云舒盯着墙上的字,在房内又转了转,思考要不要从形状上寻找它们的相似点,而非意指。
两人各自陷入沉思,各式方法都一一试了过去。不论是再将密文拆开的拼凑,还是在密文原来待过的墙面上进行衍算,都推测不出一种完整的意思。日头缓缓偏西,晚风已经开始吹拂。
“等等……”
就在两人快站成两座雕像的时候,紫英忽然发出声音。云舒朝他看去,只见紫英上前将墙上的字都摘了下来,排成了一排,又小心翼翼地将桌上那一张也取了过来。这么一来,面前便总共有了七张密文。
紫英一张一张的再次扫视过去。来回两遍,他有了把握。紫英将最后一张上移,又取出第一张放在右侧。又是几番摆弄,完成了布置。云舒走上前,见排列不再整齐,略有微差。便用眼神询问紫英。
“这是南斗六星文……”紫英指着第一张密文,并将它和后面跟着的密文的一部分划入了一个范围,并依此划比:“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最后余下的部分,与第一张同看,意味朝北。”
“……南斗六星文……”
“是,古人以星辰走向为指,寻找合适的铸冶锻造之所。南斗掌生,六星齐聚之地则是大吉之所。而最后密文的意思,就是要将铸台放在朝北的地方。”紫英细细解释一遍,可心中也不由暗忖。琼华承天剑台建造在剑阁之上,四面环空。铸造台成圆状,若说朝北,皆有朝北之面。而且,这大吉之地也说不通,看来并非指承天剑台了。
“南斗……朝北……”云舒有些不顺的一句一句念着这四个字,神情迷茫,仿佛有一线灵光闪过,又没有抓住。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密文上,良久,她用一种颤抖着的声音念出了完整的一句口诀:
“南斗朝北,天倒悬……”
紫英一惊,猛看向云舒。云舒也回望他,有些僵硬的点点头。
“你看这七张密文排列形状……是不是……倒着的北斗七星。”的确,密文排列正是一个倒着的北斗七星。
南斗朝北天倒悬。
不是矿石所在,也不是铸地的标明,只是一句简单的歌谣。是玄煜在云舒和紫英还小的时候,曾唱给他们听的歌谣。
那时,云舒因灵脉受损还没有大愈,只能呆在屋内。抄好了经书,紫英正要开始辨认新的矿石,观察矿石的所用。就见到云舒呆呆的望着窗外,手里的书都掉了都不知道。
“云舒……”紫英敲敲云舒的额头,将发呆中的云舒叫醒:“你又发呆……”
“啊……紫英,没有……”云舒缩了缩头,辩解道。
“好了,把被子盖好,你还没好。”紫英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扭头对云舒说。拍了拍书上的灰,紫英准备将书收好,却看到书面上写的书题。
《星衍图集》
这是什么?
“这是天空星宿全演。”云舒翻了个身,躺平转头对紫英说:“很多阵法都要凭星相而设,我要将它们都记下来……”
可惜,今天晚上没有星星,一轮明月高悬于深蓝色的夜空之中,月光温柔的洒进人们的窗户。云舒记着星相,慢慢的走神,然后就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
“你还没好,还不能这么费神。”紫英将书放到一边,帮云舒把被子盖盖好:“快睡吧……”
“其实不难的,师兄说温故知新,会记得牢一点。”云舒蹭了蹭了柔软的被褥,眯了眯眼睛,“紫英,师兄什么时候回来?”长老们在琼华宫议事,还没有回来。
“我也不知。不过师父回来要看到你还没睡,会生气的。”
“才不会……”云舒嗔了一句,眼神向上瞟,瞟到了被搁在桌上的星衍图:“紫英……我想看星星……”
“……”明明还不过十岁的幼童年纪,紫英竟然感觉到了什么叫头疼,他有点无奈的叹道:“云舒……”
“怎么还没有休息。”
说话间,玄煜带着外边的霜寒之气踏了进来。
“师父……”紫英喊了一声,去一边斟了一杯热茶,递给玄煜。玄煜接过,对他一笑。又一眼也看到了桌上的书册。
“在看星演?”玄煜问云舒:“记得如何?”
“尚可……”云舒裹着被子坐起来,掰着手指数着今天记下的星宿,数完了不忘感慨一句:“可惜不能立时看到。”
“今晚没有星星。你还是快点睡吧。”紫英依旧在一旁劝说,其实他对云舒灵脉比云舒本人还要关心紧张,生怕出了差错。
“可是,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啊……”云舒的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
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玄煜不由轻笑出声。他放下茶杯,将紫英抱起,让他坐到床沿上:“不过是星星,这有何难……”
说着,他走到屋子的中间,掐指算了算。示意两个孩子看好。只见玄煜指尖微动,袖袍随臂画出一道圆弧,散下些许碎星般的荧光。清辉之气自他身下飘渺化雾而起,流动成层层柔软的云雾漂浮于空中。
玄煜的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抓。如泉水涌出,灵光喷涌不穷,在他手中翻涌成一个光源。玄煜对痴迷盯着的两个孩子一笑,手一抛,那到光源朝空中倏忽散开。然后,云舒与紫英就看到简直不可用语言来描述的奇妙之景。
星河倒悬。
万千星辰漂浮在他们的脚下,如在天国之境。在深沉的一片深蓝中,数万银星闪烁。手可摘星辰——那仰望着璀璨银河时,渺远的幻想如今就放在了自己面前。玄煜领着两个孩子,漫步在这温柔飘荡的星河之中。云舒与紫英甚至能感受到星云渺散在自己四周时,微凉细薄的触感。
“你们看……”玄煜指着远处,示意两个孩子。
璀璨细碎的星尘似有羞意的朝两边散开,云舒和紫英抬头看去,只见玄煜所指之处正是一个倒着的北斗七星。玄煜又拍拍他们的肩,示意与北斗七星辉映的另一处。
云舒和紫英已经看痴迷了,他们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身边的星光。微光被碰到,摇了摇,光辉一黯复又更亮。
“……我欲乘风指摘星,南斗朝北天倒悬。”玄煜上前搂住两个孩子的肩膀,用一种极轻的调子哼出了这句歌谣,声音中有一种与夜色星景一般的温柔。
“这样的星星好不好看……”
往事伴随着玄煜那时的轻哼飘到了紫英与云舒二人面前。原来,早在许久之前,未来的光就已经悄悄闪烁在那晚的星空之中。如今,云舒与紫英在故人的故去之地,默立相对无言。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读出了眷念与哀戚。
“……紫英”云舒的声音轻极了,仿佛害怕碰到易碎的柔软,她顿了顿说道:“我伤势还未愈,星演大阵需要灵力维持……”
“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可,不要逞强。”紫英如此说道。
云舒感激的对紫英说了一声:“谢谢……”
当年玄煜不过寥寥几个手势,就将这星阵展现在了二人面前。看似简单,其实不然。星演大阵需结合当夜星轨走向,布下三个阵眼,是极难的一个阵法。若云舒这两年未曾好好钻研过云经阁内所藏各式阵籍,莫说不会,就是会了也没有那个实力驾驭的起来。
现在她疏导不畅,只能央求紫英在一旁帮忙。
待云舒掐算过今日星轨后,紫英照着云舒所说,站到了房子中间。聚齐周身灵气,向四处打散。又以自身为眼,定住了星演大阵的中心。当最后的光源出现在紫英的手中时,二人不由再一次对视。
云舒拿眼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朝紫英点点头。
一树星光冲散——
随着紫英的动作,夜幕四合,万千星辰挂悬。它们以紫英为中心旋动,往四隅八方而去。这次紫英作为执阵灵人,更加清楚的看到了这奇景的产生。
仿若泼墨晕染般,深色的夜幕席卷开,璀璨的星光从他手中炸开。越来越多,仿若永远不会衰竭。它们飘荡着,疾速飞行着,仿佛被风儿吹动游离着——以无数种不同的方式来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星河倒悬。
云舒与紫英又再一次看到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景。
数万亿年都在人们头顶闪烁,不变的星空,俯视着凡间大地的悲欢离合。身处此处,也仿佛站到了时间之外。
云舒与紫英无需指引,在星阵中走着。直到一个地方,二人停下。仰头望,星云柔柔散去。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倒着的北斗七星。
七星明暗不一,只要一抬手,就触手可及。
云舒静静凝视了一会儿。她的心在此时是如此的平和,明明最终的结果就在眼前,但是她却不着急去将它握在手里。如果可以,她和紫英都愿意在这星阵之中多待一会儿。
然而,这一切再美都只是假象。再怎么怀念,离去的也早已离去。
“去吧……”紫英轻轻说。
云舒的目光与紫英一触,又缓缓低离。她点点头,上前一步朝那倒悬七星伸出了手。
只见云舒轻巧一触,用指托住了七星的勺柄。无需用力般,将七星的形状拨正。
七星归位。
一时间,原本静处亿万年的星辰旋转飘动。穿越时空的风裹挟着碎星,扶摇而上,抟九重星宇倾颓。星雾弥散,云尘积厚。云舒和紫英稳稳的站在原地,任风啸肆吹,几欲乘风而去,也岿然不动。
终于,那北斗之星星光不再明暗闪烁,爆发出一阵强烈刺目的光。急速旋转,星位移动,连成一个圆圈。在光圈昏暗的中心,掠过极细的一道银光。然后,愈来愈亮,愈来愈近,朝着二人方向逼来。
云舒朝它伸出手,牢牢地握住那一点光明。
终于,星空破碎。周围的空间在云舒抓住星光的瞬间,碎成裂片,从二人身边掉落。落在脚下,碎成几点荧光,消失不见。
当一切都已散去,唯独云舒手中的亮光不灭。它持续发亮,不肯熄灭。直到云舒用双手捧住它,它才化为两本书册和几片竹简。
室内,一点声音也无,星阵辉悬也不过一场幻觉。
云舒捧着手中的书册竹简,将脸轻轻贴在上面,表情似喜还悲。她眼角似有水光,又淹没在一片荧光之中。
找到了。
万千星辰散去,云舒哀哀唤了一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