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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说爹从来不会发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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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素莲就来找顺子了。
“素莲姐姐,皇后没了,你要到哪里去?”顺子先开了口。
“我去懿陵给娘娘守陵。”素莲微微一笑,“顺子,这偌大的宫廷,你是唯一一个问我去处的人。”
“姐… …”
“先说正事,昨儿你走后,故皇后又和我聊了一阵,”素莲看着顺子瞪圆的眼睛,解释道,“都快死了的人了,当然没什么顾忌,能有个奴才陪着聊天就不错了。”
“哦。”顺子其实不想知道这两个女人聊了什么,关她什么事?
“娘娘问我你是哪个宫里的,我说你是唐衡的义子,”果然,皇后也不傻,不过自欺欺人而已,“娘娘说,那样她就放心了。”
“啊?”为什么是唐衡的义子她就放心?
“娘娘让我传一句话给你,月满则亏,莫走前人的老路。”素莲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她觉得白让你喊了几声娘,挺对不住你,你又那么聪明,送什么不如送书,可书又在长秋宫送不了人,只好写了份单子给你。你爹,娘娘说,今日置办不到这些书,明日也办得到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些大人物的心思要是咱们猜得到,那就不叫大人物了。谢谢素莲姐。守陵是件好事,平安是福。”有些话头,要及时掐断。
送走素莲,顺子候在屋里等唐衡回来。她想问问,为什么爹那么恨故皇后,她的娘,又是谁?
二更天,唐衡回到屋里,见顺子还没睡。
“爹,今天累不累?”
“还好。”那就是累,累就不聊了吧。
“有心事?故皇后的?”
“您怎么知道?”
“素莲死了。”
“爹!”
“活着等她说是你把皇后气死的?”
“怎么死的?”
“后脑勺一敲就死。”
“那怎么解释?” 还好死得痛快。
“那可要从头说起了。”唐衡褪下外衫,顺子给他捶着腿,“今天陛下问我,谁与梁冀交恶。”
“谁?”
“单超,左悺,具瑗,徐璜。”
“您一下举荐这么多,世上哪有那么多可靠的人。”
“忠君的人没有,可梁冀得罪过的宦官不少。”
“我还从没见过世面呢,您能让我参观参观这几位么?”
给唐衡锤着退,顺子头顶上突然没了声响,正纳闷着呢,忽然听见唐衡一声冷哼,顺子脖颈一凉,直往领口缩。
“哼,见了一次皇后,连娘都叫上了,这回你又得认几个爹。”
顺子赶紧跪下,磕头,磕头,再磕头。咚咚咚。她撞得脑仁儿疼。这一刹那,她恍然惊醒,唐衡对自己再好,也只是自己的义父而已,挡了他的道,自己和素莲一个下场。想着想着,顺子跪着的腿都抖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到底犯什么错了?喊了一个他恨的人叫娘?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管梁女莹叫了娘?是探子,还是他逼了素莲的供?若不知顺子喊娘的事,那还能为什么?难道唐衡本就多疑善变,瞅腻歪了她了?她心一沉,胃却突然一下子饿得慌,妈的,好歹也叫我当个饱死鬼啊。原来等唐衡那么久,自己竟连饭都没吃。
唐衡看见顺子突然不磕头,低头瞎琢磨,心里更火了。要不是女孩子,真想揍她一顿!唐衡生气地一跺脚,顺子一打愣儿又赶紧磕头,可这下用力猛了,头刚触地身子就不由往右边歪。
“磕死你算了!”唐衡抓起顺子的肩膀就开始晃,“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是不是?也不拿你爹的命当命?!”
什么这命那命?这唱的是哪出?顺子彻底懵了。唐衡,爹,这么说他还认自己这个女儿。那他生气为哪桩?
生气的唐衡顺子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从不是自己惹他生气,而且那火儿从来都是窝在他自己心里的:在内廷丢了春风面,就和丢命差不多。
所以,一瞬,顺子突然庆幸唐衡是对她发飙,要是对别人,他该惹多少麻烦。
这么一想,顺子的眼神就空了,唐衡见她三番四次地走神,大骂:“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作死的么!”
作死?自己干什么做死的事了?
唐衡咬牙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让你去瞅一眼梁女莹,可没让你大摇大摆地送果子。你叫她娘,那你爹是谁?那女人一蹬脚死无对证,素莲或是别人要是说了出去,无论是送果子还是喊娘,都触了陛下的逆鳞,你我还有命吗!”
可素莲为什么说呢?明明只是几分钟的随机应变。素莲不会说,只有探子会说。
谁的探子?梁冀的?桓帝的?还是别人的?想起初到这里,唐衡每晚给自己哼歌谣,顺子突然委屈得想哭。当初素莲叫住她,说话被梁皇后听见,谁能想到?难道要她当时一溜烟儿拔腿就跑?
“哭,就知道哭!哭管用!喊了娘就罢了,你居然敢留着梁女莹的命,自己就从长秋宫跑出来!她本身就只吊着半口气,你多给她几个时辰,是为了让她咂摸过味儿来抓你去填井?”
“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人快死了就是善主儿?武帝临薨还把钩弋夫人绞死了呢!你以为她真把你当儿子。她没儿子!"
“我就是笨,我就是没想到,我就是心软嘛!”
“她的命能比咱俩的值钱?!”
“我错了,下次杀人绝对杀干净!”
唐衡一把放开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算脑子没被狗啃干净。”
这“哥俩”对吼一阵,早都伤神伤力了。一时竟无话。
“我就这么让你害怕么?”隔了半晌,唐衡突然问道,把顺子吓得打了个机灵。她忘了,她还保持着磕头的动作,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有伤,“真正的阉人被我骂了才磕头。”
“从没见你对我发脾气,可能之前看别人给你磕头看多了,就照猫画虎学了吧。千万别伤心。咱俩和好。”
“刚才真怕我把你杀了么?”
“就刚才你说‘还认几个爹’的时候我害怕,后来就觉得委屈了。”
“切。你还委屈了。你没见我多担心你,我还被你伤了心了呢!”顺子觉得此时的爹就像是猫,得顺着毛摸。
“那还不是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犯委屈。”
“这话听着入耳,”唐衡干脆盘着腿坐,咂咂嘴,四处张望,想找根牙签剔牙疏导疏导心情,顺子立马把牙签儿奉上,“手勤快着点儿,嘴放甜着点儿,再长点心眼儿,干事儿没个错。”
“爹,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好些了,不过我还得问两句煞风景的话。”
“问吧。”
“素莲真的是一棍子就敲死了么?”
“我可没本事把耳目安插在长秋宫里,我不问素莲,你说我问谁?”
“明白了。还有,我,我…那个…”
“来葵水了?”
“我才5岁!”
“你小丫头片子居然都懂!”
“爹!你居然也懂!”
“我要不懂,我在后宫里怎么混?!”
“… …”还好,还能插科打诨,证明心情已经转好。
“萱儿,咱能一口气问完么?”
“我娘呢?”
“你咋不问‘我爹呢?’”
“我倒想问啊,怕伤感情。”
“你娘是个大美妞!”
“您还说过梁皇后美呢,怎么我一点都不觉得。”
“女孩子就是爱翻小肠儿!”唐衡突然笑翻,能顶嘴了,证明闺女心情也已经转好。顺子倒被他笑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娘是豫州人,和我都在颍川县。你娘家穷,我家更穷,可谁知你娘后来嫁给了一个比我还穷的小子!我就发狠做了宦官。”
“爹,天涯何处无芳草,您就这么喜欢我娘?”
“我没那么喜欢你娘啊,只不过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那我怎么会到您手上?”
“因为女儿种不了地啊,只好卖了喽!”
“可怎么就找上您了呢?”顺子心里痒痒的,怎么问个爹娘都得跟挤牙膏似的,慢吞吞。
“因为我现在有钱有势,又和你娘打小住对门呗!她不找我找谁?”
“然后就因为这个,您就对我这么好?”顺子心里有小小的失落,原来爹爹不是情种,自己还是他买来的,那岂不是和养宠物一般,喜欢就女儿女儿得叫,不喜欢就一脚踹开?顺子眼瞅着地,一言不发。
“萱儿?伤心啦?觉得没人要你啦?”
“爹,咱别开玩笑了成吗。”
唐衡就手一捞,把女儿搂在怀里,“爹对你好不好?”
“好。”
“你对爹好不好?”
“应该挺好的吧… …”
“嘶—”头上轻轻一个爆栗,唐衡嗔怪道,“对别人好都不敢理直气壮,以后怎么讨相公!”
“好!我是世上对您最好的人!”
“这就对了。”
“你为什么对爹好?”
呃,我能说我是穿来的么… …
“因为爹对我最好。”
“那以后如果有人比我对你还好,你对谁最好?”
“对爹最好。”
“为什么?”
“因为爹是最先对我好的。”这就叫雏鸟情节,顺子觉得这是自己的一种性格缺陷......所以穿越前才会对初恋念念不忘啊。
“这不就结了。”
“怎么就结了?”
“顺子,爹就这么点良心,用完就没了,谁让你赶上了呢?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爹不对你好对谁好。跟你爹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这样啊。”
“乐呵了吧,嘴都咧到耳朵那儿了。”唐衡戳戳顺子的脸蛋子,“不再打听打听你爹娘的事?”
“不打听了,伤咱俩感情。”
“按理说,你爹娘也生不出你这么机灵的姑娘,”又来了,我咋能说我是穿来的呀,“所以你就是老天送我的女儿。没悬念啦!”
“您也是老天送给我的爹啊。”顺子窝在唐衡的怀里,觉得说开了的感觉真好。对了,是该学学针线给爹缝个护膝什么的了。
过了许久,当顺子在舒适的臂弯里就要去会周公的时候,唐衡摇了摇她,附在她耳旁轻声说:“顺子,以后别去长秋宫宫女住的那片厢房了,都烧干净了,不吉利。”
一时,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