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宦女难为》金针萱草

37、拒人在心，迎人在行

　　尚书台，唐安就那么站着，不敢进去。

　　她不敢见荀悦。

　　如果她从没认识过他，那该多好。

　　她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当一个小人。

　　可是现在，荀悦成了她的良心。而小人，从来不敢去见她的良心。

　　她想，她是踏不进去尚书台了。

　　到别处借了纸墨，唐萱想，还是写信吧。

　　她可以想见，荀悦会恼。

　　恼，那就恼吧。

　　唐萱下笔没有犹豫，因为，每晚都在想他，当然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封好信，请人送了进去。

　　唐萱不也回头的走了。

　　唐萱走得好急，她盼荀悦能出来见她一面，可又怕真的见着。

　　事后，她坐在宫门口的一家酒馆儿，要了一盅酒。

　　就喝了一口，太呛。

　　“店家，来一壶浊酒。”唐萱身边，新走进来一个人。唐萱发着呆，没有留意。

　　“唐萱？”那人出声。

　　唐萱回头，她是多么不想让人认出来。老天，你就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不行么？

　　那人，系着青色绶带，挂龟纽银印。

　　好吧，这个人我得罪不起，唐萱想着，扯出一个笑容。

　　再往上看，就看见庞训那张脸。

　　笑啊，唐萱，好好笑啊。她这么对自己说。

　　“庞常侍也来喝酒？”唐萱站起来。

　　庞训又把她按下去了：“你一个小姑娘，喝什么酒？外边这么乱，不怕被人卖了？”

　　“就喝了一口。”唐萱低着头。庞训，我没气力应承，你买完酒，赶紧走。

　　“借酒浇愁呢？”庞训在她身旁坐下，偏着头看她。

　　“嗯，就喝一口。”唐萱垂着头，面无表情。

　　“那你还挺有骨气的。”庞训翘起二郎腿儿，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

　　唐萱，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酒桌，没察觉庞训动了她头发。

　　“唐萱，你听得见么？”庞训拍拍她的头。

　　“嗯？”她稍微偏了偏头。

　　“明天你当值么？”庞训抚了抚她衣服上的折子。

　　“不当。”唐萱摇了一下头。

　　“我明天也没事儿。那这样吧，我们到教坊喝酒去好不好？你在这儿坐着，哭又不敢哭，酒又不敢多喝，傻不傻？”庞训摸了摸她的背。

　　“去可以。我不喝酒。”唐萱，言简意赅。

　　“行。”庞训想，到了教坊，就不信她不喝。

　　还是城西教坊。

　　教坊师傅看见庞训去而复返，连忙告罪：“庞常侍莫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妙妙起不来，不过”

　　庞训摆摆手，也不等她说完：“我带人来喝酒，你就只管上酒，其他的都不必。”

　　坐定，庞训转着酒杯：“唐萱，今天你爱怎样怎样，宫里规矩明天我再开始管。教你规矩真不容易，你要是回宫苦着一张脸，被曹长秋看见了我肯定躲不了一顿训。”当到中常侍，再比就是比辈分，比恩宠了。庞训心想，可不能因为一个丫头而被曹节看不起。

　　要是连个丫头都管不住，那不用别人说，庞训自己也觉得丢人。

　　“给庞常侍添麻烦了。”唐萱跪好，心思也慢慢回到了脑子里。

　　庞训醋不溜溜的回了她一句：“小祖宗，只要你今天晚上哭顺了气，咱们什么都好说。你可别脾气留一半，跑到宫里去显摆给人看。”

　　“是。”唐萱想，她待会儿一定扯嗓子哭，当然前提是，她哭得出来。

　　“慢。”庞训把酒杯放下，“小姑娘无非就那么点事儿，我本懒得问。但宫里人没小事儿。我可不想到时候后院起火了，我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老实交代，你今天去哪儿了？”

　　唐萱不想给荀悦惹麻烦，但，她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去了尚书台。”

　　“去见谁了？”庞训心里火大，你喜欢人都喜欢到尚书台了！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呢！庞训想起王甫吩咐他的话，心里那个憋气。

　　“… …”唐萱不太想说，但她觉得现在不说，庞训总有方法让她说，心一硬，“人家没见我。我本身是去找荀悦了。”说完唐萱这个后悔啊，刚才说自己去尚书台干嘛？就算自己说去找曹阿瞒，庞训也不知道真假啊！可如今“尚书台”一出口，而她在尚书台就认识荀悦，唐萱再想编谎也编不出来了。

　　“唐萱，你本事啊。”庞训一听姓荀，气极反笑，“荀昙荀昱跟咱们势不两立，我听说你妹妹要嫁到荀家，那也罢，可你怎么也跟着一块儿搀乎！我看来你是闲得慌是不是？”

　　唐萱本身要去叩首谢罪，突然心里生了比较：“她一个掖庭令，值得庞训，这么大动肝火的训她？曹节是觉得她是一颗好苗子，但女官再往上走也不过是当女尚书，可那也是和掖庭令平级的职位，虽说是可以左右一下政事，但她能办到的，小黄门中常侍也能办到，顶多她作为一个女子，在皇后、太后面前进言更容易些。曹节是曹节，王甫是王甫。她现在明摆着就是曹节手下的人，可王甫这么热心的让干儿子来管教她，这是什么逻辑？！”

　　“我此番去就是和荀悦了断的。曹长秋、王食监、庞常侍栽培我，我一定不会给宫里惹麻烦。伤个心，明天就长好了。这个我还能做到，庞常侍请放心。”嘴里说着话，唐萱却还在琢磨，要不然就是王甫要拉拢她，要不然就是庞训自己想拉拢她，可问题是，她有什么可拉拢的价值啊？

　　这么费心地把宫里规矩教给她，肯定不是让她去和女人们争宠，目的绝对是想让她把手里的官做好。

　　可这掖庭令，唐萱不得不说，完全就是个没啥内容的职位好吗？就是宫里的一纪律委员… …而且轮到她处理的人，基本都没一两天活头了。这么费力地要把她拉拢过来，有什么意义啊？

　　唐萱可不会傻了吧唧的觉得，王甫庞训就是好心帮助晚辈。

　　别的不说，单单就这俩人，现在还窝里斗呢！

　　干爹王甫被贬为长秋食监，干儿子庞训却没两天就当上了中常侍。一升一降，这爷俩，有的闹了。

　　越想越迷糊，唐萱觉得，自己真是连一天儿女情长的时间都不能有。

　　“唐萱啊，”庞训拍了拍席子，“你老这么规规矩矩的，就显得假了懂么？在人群里混，没有你这样的。”

　　唐萱愣住了。

　　这回，她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何止是醍醐灌顶，庞训这家伙简直就是字字金言好吗！

　　唐萱想，就是啊就是啊！大哥你说的太对了！大家都是一起干坏事儿的，老这么着是显得的礼貌了，但不显情分啊！没情分，曹节是我老板，王甫也可以是我老板，大哥您也可以是我的老板，要这样，我们这群坏银还怎么分阵营啊！！这情分，就是辨别亲疏的唯一标尺啊！大哥你简直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有理有理太有理了！

　　唐萱现在，方开始实打实的感激起庞训来。别管他到底耍什么小心思，庞训是真的把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经验倾囊相授。这一瞬，庞训好像真的就是自己在宫里头的大哥。

　　“庞大哥，你真好。我以前傻不愣登的，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唐萱揪揪庞训的袍子，一脸虔诚。

　　庞训白了她一样：“早就说你不识好歹，你还不信。这回倒学得快。”

　　唐萱点点头。宫里的事儿总算有了眉目和转机，唐萱这下，又不由得想起宫外的事来。

　　荀悦。

　　自己说没力气喜欢了，其实，还是喜欢的要死。

　　唐萱，突然想起她以前学的一首越剧来。

　　“庞大哥，你不是让我撒欢了的哭吗？我唱首歌，你忍着点行吗？”唐萱话还没说完，已经红鼻子红眼了。

　　庞训点点头。

　　巷子里，唐萱的歌声，混杂着哭声：

　　“你怎知，我知你痛你书信留

　　你怎知，我心已死来意也休

　　你梦醒，我梦悠，悠悠梦中还是忧

　　情到深处，伤不言痛；爱到尽头，悟又何求

　　你那边东风追梦上新柳；我这边往事思量怕回头

　　最怕识人难，最难看不透

　　看不透，人面咫尺隔千里，知人知心好难求

　　看不透，飞的高离的远，道不同，合难久

　　看不透，人往高处走，何以教，情深如初常相酬

　　从今后，收起温馨情与忆，常留心中当醇酒

　　只要你好我就安，缘不可求心可求

　　任凭它，风吹残梦梦醒无

　　终可期，无限爱心心富有

　　人生总有两难时，去意莫强留

　　小女子不甘东风主花落，愿伴青山共白头”

　　庞训静静地听着，心想这下，唐萱才是真正把愁闷宣泄出来了。

　　唐萱又唱又哭，到最后头疼的厉害，她瞅了瞅庞训，见他靠着墙闭目养神，自己便找了块地儿躺下。

　　“睡觉不许托腮！这是哭相，不走时运。”庞训听着声响，抬眼看看，一把拔开唐萱支着的腕子。

　　“诶呀！你怎么什么都管！”唐萱本身还想哭，被庞训一搅和，又哭不出来了。唐萱想，自己这要被庞训管到哪辈子去啊。

　　庞训一脸好笑：“这是规矩，你说呢？”

　　深夜，荀悦从太学回来，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

　　他拆开信，读着：

　　唐萱留信。

　　日后恐难相见，愿哥哥一切平安。

　　我不会写东西，抄了别人半首诗，你读读就好。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唐萱愧与你相见，还是那句话，大家平安就好。千万要珍重。
　　真的，千万要记得对自己好。知道吗？

　　荀悦读完信，站了一会儿。

　　他把信纸叠好，放进衣服里。

　　又站了一会儿。

　　最后，他到书架上挑了一卷书，就着灯，读起来。

　　中途，他抬起头，看了看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