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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赵宠在书屋里找了一圈保童,没见着,叫了两声也没人应,就向外走了一段路,经过李家世代坟头,最终在桂枝坟前看到他。保童靠着坟头一侧坐了,闭着眼睛,但赵宠知道他不会在这里睡着。
      赵宠少年离家便是决裂,不说桂枝不会葬入赵家,只怕连他自己百年后都要跟李氏在这土里继续做一家人。
      “保童。”赵宠隔了几步就叫他,走近来顺手扶着桂枝的墓碑,轻抚几下,再伸去拉保童起来,“起来,当心着凉。”
      “姐丈怎的又有空过来?”保童突然看到他有些意外,赵宠前日才刚回县里,少有这么快又来拜访的事。
      “朝中来了调令,圣旨。”赵宠简明地说道,“调我进京。”
      保童飞快地一眨眼,“恭喜姐丈。”赵宠升官的风声一直有,离任不过早晚的事。圣上直接下令,一定是有贵人保荐,怎么想都是好事。
      “不是为这个。”赵宠跺了一跺脚,“保童文采卓然,可否代我写封辞表?”
      保童目光一闪,拉赵宠往回走,回到房中方甩上门,说道:“调令已下皇命难违,哪有辞掉的道理?何况进京乃是好事,姐丈就安心这小小县令之职么?”
      “县令便怎样?”赵宠不快地道,“我偏就安心当个县令!”
      保童皱眉,似是不甚赞同。
      “我且问姐丈,十年寒窗,七载知县,矜矜业业所为何来?”
      “寒窗苦读,是为金榜题名。”赵宠答道,“为官勤勉,是为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子民拥戴,也为我科场不易。”
      砰的一声,保童拍上了桌面,加重口气,“既是如此,何必上违圣命,下负子民,将圣贤文章都抛之脑后,姐丈读书人的本分都去了哪里?休言什么无心仕途心恋田园,听姐丈平日谈吐,亦是胸怀韬略,若非顾念姐姐,姐丈早已直上青云。如今姐夫无所挂碍,正当振奋,以图功名。”
      “……如此说来,你是不帮我写的了?”
      保童一点头,赵宠便折身往外走。
      保童连忙赶了两步伸手拦住,“且慢。姐丈三思。”
      赵宠也就停了步,“保童觉得我无所挂碍了么?”
      “姐丈曾说多次推辞升调,但此番是朝中下调令,不同往日。再做推辞,只恐来日姐夫宦途崎岖。”保童解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望姐丈休以功名做玩笑!”
      “保童当初为何不回朝?”赵宠反问,口吻平静。
      保童被问得一迟疑,说:“保童只愿一家骨肉长相会。”
      赵宠问:“保童能为,我为何不能为?”
      “不是这样说来……”保童似在深思,微闭了双眼,赵宠正以为他被动摇,保童却突然便下跪。
      赵宠被唬了一跳,连忙用手去搀,保童不起来,“姐丈不过想听保童此言。”
      “起来讲话!”保童性子略傲,赵宠从当年相认之后就没再被他跪过,此时真是万般不安,一定要他站起,保童竟也硬生生跪住了。没奈何,赵宠只得也将膝一屈,仍挽着他的手,直接也跪将下去。
      “保童之心,原本瞒不得姐丈。”保童开口时直视赵宠的眼睛,“姐丈之心,保童尽知。说与不说,原想并不如何紧要。”
      赵宠被他一跪时还颇为着慌,到保童连这样话都说出来,脸色反而一松。
      最多不过如此了。
      他二人初识便是投缘,各自异地为官时还就罢了,后来保童回乡,时时相处,不由心下动情,彼此不是木石蠢物,哪有不知。只因了桂枝,故尔将一腔情意做了相知调笑,止乎于理,只道做一世兄弟也就是了。孰料桂枝薄福,芳年早逝,赵宠在褒城一日为官,稀里糊涂也算守住残余亲缘,若赵宠此时去京,保童怎好跟随。赵宠原想大不了离了官场去,只不知保童突然说破是怎样打算。
      保童缓了缓,又强笑着说:“男儿生于天地,当报效家国,四海扬名,岂能困于私情,做了女孩儿心肠。况我与姐丈同为男子,怎能相守。只愿姐丈此去尽心报国,闲来常托鱼雁,便不负我相思之意。”
      “这是什么的说话。”赵宠摇头轻叹。
      “姐丈!”保童眼光一厉。
      但赵宠早不是当年,不怕他虚张声势,还是缓慢言道:“保童要说,我就从头说来。我赵宠少年时为晚娘不喜,逐出门庭,家门两不相干,子孙姓氏都作烟云。蒙刘氏岳父不弃,将你姐姐许配,原指望白首偕□□图富贵,怎奈也半途分离,从此功名利禄,于我不过尘土,大丈夫当随本心,何必误投虚名。你……不要再说这样话。”
      “姐丈……”
      “再说,”赵宠再将手臂扶过去,带他一同起来,脸上笑道:“保童为我抛富贵,我焉能只身赴朝堂?”
      保童一怔,继而将身体一转,脸朝里站了,“你还能当一世褒城县令不成?”
      “保童辞官时,有什么样打算?”赵宠问他。话都说开,就不怕亲昵些,贴近几分刻意来看他要掩饰的脸色,果然是有些烧着。
      “我?我想姐丈固然要出外畅游四海,”保童被他凑近瞧得不自在,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开几步继续背对他,“姐丈不是负心人,姐姐葬在此地,总是要偶尔前来拜祭,到老在此定居亦未可知。到时与姐丈把酒夜话,必然尽兴。”
      话都说成这样,赵宠胸中只觉一片火热,勉强按捺下,又问,“我就是做到当朝一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何如朝夕相处,一世……比翼鸾凰。”
      保童回头过来挑眉看他,大约是惊叹他倒是真说的出口。
      赵宠不怕他笑,自己反正也够本笑他,“说。有甚好处?”
      “我若误你一生,他日泉下有何面目再见姐姐?”保童说。
      胸口那团火蓦地一冷,赵宠收了笑容。
      保童低头继续言道:“姐丈,保童自甘朽木,但望姐丈等闲莫在少年时,我见姐丈有成,就如同是自己有成一般。姐丈若为保童所欲抛却满腹经纶,只不过是叫保童也愧死残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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