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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间牢房 ...

  •   凡妮莎追随着海尔森·肯威的脚步,从欧洲折返美洲,期间奔波完成了兄弟会委派的、大大小小的独立任务,再回到殖民地已经是两年后的冬天了。
      她一直珍藏着两年前与康纳初次碰面时,他送给她的那份悬赏画像。纸张材质并不算特别结实,保存得也马马虎虎,边缘早就扑簌着掉下齑粉碎末、印刷的墨迹也模糊不清了。每当她独自外出孤独难耐时,她都喜欢看着这张画像里的印第安裔混血少年絮絮叨叨地讲话,谈及的内容漫无边际,多数时候只是些无意义的闲言碎语,她的心里却十分充实愉快。

      这些年来凡妮莎频繁地关注着殖民地的形势走向。经由莱克星顿、康科德和邦克山几次著名战役,康纳逐渐在兄弟会内外声名远扬。她辗转几个刺客联络处都能听见同僚们低声谈论着这个传奇英雄——是的,他们以“英雄”来称呼他,以此彰显他在战场上卓尔不凡的突出表现,虽然时而会有不满的非议声,质疑他张扬的行径不符合刺客理应恪守的信条。只不过这些负面评价就算不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褒扬中,也被凡妮莎自动忽略了。

      当前没落的兄弟会亟待一个表现抢眼的刺客重新振奋精神,而康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每回有类似于“殖民地那个比这场战争更疯狂的家伙”的语句钻入耳中,凡妮莎都要心惊肉跳一下,然后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骄傲。
      我当年差点儿就向你们口中的这个英雄告白了——她必须狠狠咬住嘴唇,才能勉强压抑住自己不把这句“炫耀”说出口。

      凡妮莎本来盘算着像他们初见那样趁他不注意飞扑上身,给她的英雄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可是当她真正踏入达文波特家园时,迎接她的只有阿基里斯一人。

      “阿基里斯,康纳去哪儿了?我想见他,我很想他。”她半点儿也没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垫着双脚匆匆在原地转了个圈,四下逡巡记忆中高大挺拔的影子。

      惨白的光线从窗外投射到阿基里斯黝黑的脸上,两年间老人的脊背更加佝偻,神情也不复往日矍铄,听闻她的话手里的拐杖顿了两顿,语调滞迟干涩:
      “他被投进了监狱。”

      “……监狱?”
      凡妮莎显然吃了一惊,她焦急又担忧地来回踱着步,发出的音节也因躁虑不安而变得快速、细碎而又极不连贯,“怎么回事儿?他去暗杀目标的时候被敌人抓住、然后冠以谋杀的罪名吗?噢,我明白了,两年前他送我回波士顿的路上,我就知道他还要不少技巧需要磨练……”

      阿基里斯干咳了两声,转身背对着窗口愈发浓郁的日光:
      “罪名是……制造□□。”

      “……”
      凡妮莎僵愣了好半天,不自觉喃喃自语道,“我明白兄弟会近些年来并不富裕……但是制造□□?拜托,不管怎样也不至于让刺客们穷到这个份儿上吧……”

      “他被人陷害了……不过这不重要。”
      阿基里斯想要进一步解释,又发觉补充细节上的来龙去脉是件太过麻烦的事,于是中途转移了话音,直视着凡妮莎热情洋溢、炯亮有神的双眼,坚声缓速道,“我正在集结力量准备劫狱,如果你愿意,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你甚至不需要开口问,我肯定会帮忙的。”
      凡妮莎抬起手调试了一下袖剑,利刃擦着屈起的无名指,从左腕间喀嚓一声崩弹而出。
      她跃跃欲试地收起了锋利如初的袖剑,在刀刃反光下拉缩细长的瞳孔扩散回了正常模样,倏忽凑到初露老态的刺客导师身边,小声地窃窃私语,“现在该轮到我保护康纳啦。嘿,阿基里斯,过去了两年,你说他还会认出我吗?要是我拼命闯进监狱却发现他忘了我,那可真是糟透了……”

      阿基里斯自动忽略了她后半段冗长的废话:
      “明天在波士顿的那间酒馆,所有我可以调用的人手都将参加一个集会,讨论解救康纳的具体行动方案。”

      “噢,了解了。”
      凡妮莎识趣地从阿基里斯身边跳开,将他话里的几个关键默记在心,倒退回半敞的门边象征性地挥了挥手,“今晚我有个必须得去做的麻烦任务,不过明天我肯定会准时出现在你面前,阿基里斯,我向康纳起誓。”

      事实上,凡妮莎嘴里的那个任务远不止“麻烦”这么简单。
      自从海尔森·肯威回到殖民地,她的父亲就一手中止了她长长名单上一切完成的未完成的其他独立任务,专心致志地盯梢那位圣殿骑士头领、收集有价值的情报并汇报给刺客联络处。昨晚海尔森与忠心耿耿的手下查尔斯·李有过一次短暂会面,凡妮莎靠远距离窃听得到的模糊字句,推断出他们今晚将要秘密前往一个地方、见一位重要的人。

      然而,她前一次的窃听中遗漏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信息: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又要去见谁?
      因此凡妮莎没法事先抵达他们的目的地蛰伏等待、或者直接调查他们将要会见的人,于是她只得在冬季砭骨的冷风里身披飞雪孑立了大半天,直到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步出房门拾阶而下,径直踩着薄薄一层绒白新雪往马厩而去,才挪动快被雪花埋没的脚板潜行着尾随了上去。

      夜色阒黯融黑,马厩前方质地均匀细腻的雪堆白得刺眼,散发出寡淡无味的湿冷气息。凡妮莎躲在一棵合抱粗的树干背后,用眼梢观察着两人依次登上早已整装待发的马车。
      率先踏上车前栏的是个高鼻深目、气宇轩昂的白种男人,他身披纹样低调的暗色斗篷,头戴制式三角帽,去除了所有花哨的雕饰,低头时不动声色有如一片沉默的阴翳。
      这就是她追踪多年的目标:海尔森·肯威。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前额突出老是皱着眉头的就是他的忠实副手:查尔斯·李。

      眼见着马车夫扬起了皮鞭,凡妮莎快速旋身脱离了隐蔽区,双手扣着结实的后框条、脚踩车轮翻腰而上,伏低身体蜷缩在马车顶棚。

      他们选择了一条罕有人迹的偏僻小道。一路上的颠簸让凡妮莎叫苦不迭,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结着冰凇细屑,几乎冷得失去了知觉。透过木板之间的些微罅隙,她发觉她的盯梢对象仿佛心事重重,裹在驼皮手套里的两手交叠,两眼漫不经心地扫视窗外漫天雪景,极少与坐在对面的查尔斯李交流。

      铺天盖地的寂静中,唯独能听到车轮滚动的沙沙细响。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凡妮莎迷迷糊糊的头脑一凛,随手抓起一把雪按到脸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抢在海尔森下车前从车尾部无声坠地,然后不留下一个脚印地倒滑进车底隐匿行踪,同时观望着两人的动向。
      这个僻静之所漆黑得吓人,只有不远处闪着两点摇曳如同焰芯的灯光。靠着微弱的光源,凡妮莎发现海尔森对门口两名守卫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同查尔斯李一起被放进了这座森严的堡垒。

      她不敢怠慢,立马钻出车底,借着夜色的天然掩护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到门边。守卫们显然有些困倦了,其中一个将火枪懒散别进腰间,不断地捂着嘴打呵欠;另一个则干脆闭上了眼睛,嘴唇紧抿,鼻翼翕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发出鼾声。

      凡妮莎轻手轻脚扑了上去,从身后一把扼住打呵欠的那名守卫的脖子,停顿数十秒,再无声无息地将对方因缺氧而昏厥瘫软的身体拖到一边。另一名守卫浑然不觉,在半梦半醒间被一记手刀利索敲晕。

      转眼看到右侧的偏门,凡妮莎不加迟疑地一头钻进室内。这是间监狱——触目所及的景象让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里的占地面积不大,格局也算不上复杂,设施更是陈旧得好像一碰就会掉渣。令她为难的是三层楼间全都布满了到处巡逻的守卫,查尔斯李和海尔森却早已不知去向。

      正盘算着最佳的潜入搜寻点,头顶上方铁门打开的刮磨刺响吸引了她的注意——是在三楼!
      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抓准了视野死角飞速攀爬上楼梯口,藏身进一间空无一人的牢房偷偷窥探着外面近在咫尺、却又不同寻常的动静。

      一个陌生男人忿忿不平的声音盖过了窗栏外窸窣的落雪声和暴风呼啸:
      “你要拿这个刺客怎么办?”

      “刺客”?有个刺客被关在这儿?
      凡妮莎不由得竖起双耳,尽可能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又有人开口了,还是方才的那个男人,语气傲慢刺耳,带着十足的讽刺:
      “你没听错,大人,一个刺客。他在这儿,被关在我旁边,看来这帮家伙还没死绝,你说是吧?”

      长久的沉默过后。
      “你来处理,查尔斯。”——这是海尔森在说话。他的腔调一如既往的规整浑圆,低沉而优雅,态度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尾音戛然而止,收得干脆爽利。

      旋即空旷硬质的廊道间响起湿黏的脚步声,踏过坑洼不平的碎砖面由远至近。凡妮莎收敛声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不敢轻易现身跟随,因为查尔斯·李和另外一个她不知道名字的圣殿骑士还逗留在走廊尽头。

      通过手中掌握的有限线索,凡妮莎几乎可以断定被关押在这儿的不知名刺客就是康纳。
      而接下来查尔斯·李饱含着惺惺作态的嘲弄语句也间接证实了她的判断。

      她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心,不让自己轻举妄动,屏住呼吸等到查尔斯·李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同走远后,方才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间空气浑浊的囚室,渐次路过每一间或大或小、关押了犯人或者空空如也的牢房,最终在康纳面前驻足——其实最开始她压根没能在第一眼认出他来,因为相较起两年前的意气风发,这时的康纳实在太过于狼狈了。

      粗麻制囚服沾满了黑红干涸的血渍,眼角和嘴角统统开裂,手臂遍布着淤肿和挫伤。她光是看着就觉得难过不已,急忙凑近了他,隔着熟铁栏杆伸手进去上下挥动着,试图引来他的注意,“嗨!康纳!”

      正在简陋肮脏的床铺上闭目养神的康纳稍稍掀起眼皮。
      “你是谁?”
      他听出了耳熟的女性嗓音,因而轻挪视线循声望去。站在牢房外的人形纤细,皮肤和她肩上泼覆的鲜雪一样白皙,潮湿的金发被冻成了好几绺冰柱,孤绿鹃翅羽一般光泽湿润的眼珠轻轻眨着,通红鼻头时不时发出抽吸声。

      他感到熟悉,又有些陌生。

      “噢,天哪,你真的忘了我?好吧,其实我早该猜到的……毕竟过去了整整两年还多,我能理解。”
      她双手握着粗硬冰冷的栏杆,望着他话音一转,口吻变得相当委屈,“——我能理解,但我没法接受……你听见我心碎的声音了吗,康纳?”

      康纳坐起了身体,顿觉头痛欲裂。今晚经历的一切带来了太过庞大的信息量,阔别两年的女刺客又在这时唐突出现,他花费了很大工夫才整理好混乱的思绪,动了动嘴唇低声道:
      “……凡妮莎?”只有她才会在这种时候依然这么多话。

      “对对对,就是我。”她忙不迭地点头,一张脸拼命往里探,眼梢和嘴角都在上扬,像是在向他邀功,“康纳,我来保护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间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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