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世界》死去的作者

18、番外1：陈蓝＋林程2009年的日记

　　2008年冬天，我踢了一个人的跨下一脚。我后来学会一个词，叫海绵体。套用在这上面，如果让我形容我当时的力度，我会说起码得让他的海绵体碎成渣渣。

　　后来他在医院的时候就找人揍了我一顿，并且要我赔钱。当时我手上，有那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全部都交了出去。倒不是说认怂，而是，我确实是让别人处于断子绝孙的危险地带了。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后悔，真的。

　　那个冬天冻得人都不愿意去撒尿，但是拉肚子就是一个忍不下去的事儿了。上课途中我就跑了出来。因为知道自己拉肚子，声响多少有点大，所以我留心地听着周围的响动，甚至放起了当时存在诺基亚板机里的音乐。

　　但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了一些撞门的声响，我神经一紧张，以为他是在抗议味儿太大。没想到撞击声越来越猛，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我提上裤子，敲了几下隔板。那边传来一阵没有意义的声音，有点儿像便秘，但……有点儿不对劲。我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感，走了出来，猛地踹向那扇门，门晃动了一下，我又补了一脚，里面又传来了那种声音。

　　我扒着门板用力往上，看见了我这辈子永生难忘的场景。后来，我好像是跳了下去，又好像是脱力不小心掉了进去，反正我在狭窄的，充满腥味的空间里，对着他那里狠踹了一脚，反作用力让我的背砸在了隔板上。

　　我拖着另一个人走，他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被我拖行到了洗水间外面的过道里，他的裤子被褪到了小腿肚那里，一条血迹蜿蜒着流下，他全身都在哆嗦，颤抖着去提裤子，我蹲下身，想帮他提。他像羊癫疯一样抽搐着，拍打我的手，腿无力地蹬着。而身后，里面那个被我踹过的人也忍着剧痛不甘心地给了我一脚。

　　那是我难以理解的，充满腥味的与耻辱划等号的世界。

　　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生，也再也没见过一个人提上自己的裤子，抹了眼泪之后疯了一样地蹿出去的场景。

　　那个人要光了我的钱，并且时不时地还会勒索我，虽然他最后并没有落下病根，但为了不让他告上学校，通知我父母。我只能闷声忍受这一切，每天兼职，钱还是不够，没交学费上不了学籍，被班导请过去几次，差点就被迫退学了，我请假辗转多个地方，办了生源地贷款才暂时解决这个问题，穷到几乎猥琐的我根本没有朋友，只有林程会帮我，不着痕迹地帮我。

　　但他喜欢我。

　　这样的察觉简直犹如把手伸入蛇窝。我总是在床铺上背过身，也相当于背对着他，心一阵一阵地冷。睡不着，不停地玩儿手机，睡着了就做噩梦，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凉的地板砖上，抽水的声音传来，有人要从洗手间里出来，下课铃响起，有人要从外面进来，而我一丝/不挂，腿上还淌着血。

　　并不是我刻意要去想那件事，或者说觉得林程要对我这么做，而是……而是我自己都不明白，这太恶心了，而我并不觉得林程恶心，我怎么舍得放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爱情是种很虚妄的东西，很容易被打动也很容易沉沦，我找到了蜻蜓，我跟她说，至少试着让他进入一下正常的世界。

　　爱情是种很虚妄的东西，蜻蜓很容易地被打动，也沉沦了下去，我始料未及，看着她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我的世界。

　　一切事情，有好的走向，也有坏的。我想，没有一个可能性会比现在更好了。

　　陈蓝
　　写于2009年1月6日
　　————————————————————————————————————————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你的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爱得热烈的时候，觉得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故乡，我过去所等待的未来。这些想法，单独拎出来的时候总是显得矫情，但这种想法占据胸膛，侵蚀大脑时，蛊惑性挺强的。

　　当有一天，我发现你会绕开我的手，和我保持距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私自就把你纳入了我关于未来的假想，而这对你是一种困扰。

　　一个人会被打动吗？多久，多大的概率，是不是当一条见不得光的下水道里的老鼠也在所不惜？我曾经是这样确信的，现在我也这样确信。但我从你的抵触里，领会到了一些东西，如果你看我，就如同社会的畸形，那么我把你拉到我的身边，就相当于让你成为了你眼中的畸形，这对你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如果我爱你等于我要我们在一起，如果我要我们在一起等于改变和占有你，一切就等于自私自利和强取豪夺。所以，我放弃你。

　　我始终不愿意承认，我把太多的梦想都寄予到了别人的身上，就好像，他人即故乡。但没有故乡，这个世界上只会越变越陌生。

　　遗忘是件特别难的事，但放弃很简单。我现在做完了这件简单的事情，然后着手这件难的事情，慢慢来。

　　慢慢来。

　　而且，到那时，我肯定不会让你当我的伴郎。祝你幸福，祝你正常。（这里没有贬义，有时候我想，正常是神赐予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林程
　　写于2009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