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香》久渡尘埃

33、二十、叶子良

　　曜儿走后，我仍一个人站在亭中，背后是那张断了弦的琴。

　　雨，缠绵飘洒，洒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然而，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也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或许我自己也不知要的是什么吧。

　　有时我真的很羡慕曜儿，至少他曾经有过幸福，属于他的，是他要的幸福。至少现在还有那么多人爱着他，思念着他，无论天涯海角。至少，他还有天宝，那个乖巧可爱，聪颖异于同龄的六岁孩子，会在他怀中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轻轻喊一声“哥哥”。

　　“子良哥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身后的天宝喊第三声时才反应过来，转身见到穿着小红褂的天宝正仰着脸看我。

　　“子良哥哥，你的手破了。”天宝抱着我的左手说道，那稚嫩的声音却让我心痛，这时我才发现手心在滴血，那被断弦划破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滴着血。痛，才袭上心头。

　　天宝拿出一张手绢轻轻擦去了那些血，说：“子良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啊，不疼吗？”

　　我看着他用手绢为我包扎好伤口，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当然疼了，可是有宝宝亲自包扎就不会疼了。”真的疼吗？其实也不过滴了三两滴而已，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天宝很开心地笑了，我忽觉一阵恍惚，他身上是否真的有爹的影子？曜儿说天宝和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我和麟晟就好像没有血缘关系。我笑，当时并不很在意这句话，这个时候看到天宝的天真模样才又让我记起那只有数面之缘的父亲，虽然我们总隔得很远，但依然可以看到他的慈祥、和蔼，因为他是我父亲。

　　是否他在抱着曜儿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柔认真，和煦得像春日的阳光，让怀中的人再也无法忘却曾经的温存。

　　曜儿，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轻轻将天宝抱起来，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楚曜哥哥呢？他没带宝宝出去玩啊？”

　　天宝正被我逗得咯咯直笑时，忽然失落了下来，微嘟着小嘴，眼神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不该有的哀伤，伤到我的心底，又是一阵疼。我们叶家，从未有人真的幸福过。

　　“哥哥他看过一封信后就匆匆收拾了些衣物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天宝一边翻着自己的衣角，一边小声地说。

　　“那他有没有告诉宝宝为什么要走呢？还不把宝宝带上，回来子良哥哥一定替宝宝讨回一个公道。”

　　天宝摇了摇头说：“哥哥他什么也没说，只让宝宝在这里乖乖等着他回来，时间不会太久的。”

　　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那封信虽未看，但现在已然清楚了。曜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麟晟在找你。

　　心头莫名的一阵不安，我不知道在为谁不安，牵挂地是曜儿还是麟晟，无论哪一个，都是我在乎的，不能出现差错。

　　我似乎听到了北方的雷，隆隆春雷。

　　“子良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宝宝乖啊，等会儿哥哥带你去找楚曜哥哥好吗？”

　　孩子终究是孩子，无论多么聪颖，也不过六岁而已，我的一句话可以让他立刻高兴起来。我抱着天宝来到亭中，将他轻轻放在石凳上，然后取出琴下的信，麟晟的来信。我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我认真看了许久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只有一点点模糊的迹象，无法确定，而我又不能表现得太着急、匆忙，因为天宝还在这里。

　　我放下信，叹了一口气，想到麒雅那里还保存着一些材料，所以决定去看看。天宝正托着胖嘟嘟的小脸望着亭外的迷蒙，那眼神，不知是天真还是落寞，甚至有一点点的哀伤。曜儿，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天宝的身边，就能令他如此失落。

　　看来，事态相当严重了。麟晟究竟说了什么？为了让天宝高兴起来，我尽量微笑着牵着他的小手，放缓步子一边走一边给他讲故事。半路上就碰到了麒雅，她吩咐紫澈楼的伙计照顾天宝，然后带我去拿搜集来的资料。

　　从厚厚的材料和麟晟的信中，我终于猜到了他在哪里，那个已经归属洛阳的乾湘镇以东，名叫“天龙”的寺庙。

　　天，龙，天龙寺。叶叔，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吗？

　　当所有事物都收拾妥当后，我便带着天宝去追曜儿，我们已经慢了两个时辰，只得催马疾奔。从这里到洛阳，需要数十日，若想及时赶上曜儿，中间又不能休息太久，我担心天宝受不了。然而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不仅一点不觉得疲倦，十日来仍是欢快无比。

　　我忽然明白是自己太多心了，孩子终究又他天真好玩的一面，何况在前方等着他的是他的哥哥。

　　曜儿，为什么我会莫名的一阵心痛，如剑贯胸的刺痛。

　　我吩咐车夫停了下来，距离天龙寺不过几里地了，我却有一种不安和惶恐。这里正值瓢泼的雷雨，虽然大官道仍好走，但去天龙寺的路已十分泥泞。

　　拨开窗帘，暴雨中天地一片灰暗，只有路边几丈远处一棵大树略可看见。陡然一道蓝紫色闪电划破天际，滚滚炸雷声中，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会不安了。

　　有个一身血污的人半倚在大树下，旁边的剑已被雨冲刷的锃亮，甚至是刺眼。那个人，就是麟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