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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卷 ...

  •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跟在乔北方背后不发一言,生怕再出什么差错,他就回过头来,像小时那样对我怒目相向。但后来我想,如果他真的那么做,我大概只会更高兴一些。

      越过两块区域,乔北方径直带我去了制药成品房,套上消过毒的大褂和口罩。我手里拿着相机,关掉闪光,穿梭在一排排的橱窗之间。里面有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忙活,不知是我除了视力嗅觉也敏感的原因,还是怎样,总觉得戴上口罩,还能隐隐闻到一股中草药味儿。

      “这里多是最近研制的SA2,里面采用了大量草药提取的成份。”

      我恍然大悟:“哦……那代表我的结论毫无偏颇咯。”

      声音有点儿小,乔北方不明所以,抑扬顿挫地一声:“嗯?”

      我火速转身,背对他,避免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假意奉承。

      “许氏涉足的领域一向算业界楷模,旗下产品大多亲民,这次的风波必然是意外。所以秉着对良心企业的信任,我才做出当日的冲动之举。”

      我永远不敢告诉他,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信任,全都只因为是他,而已。

      正当我心猿意马之际,一工作人员推门而入,皱着眉报告:“乔管,今天务必送到医院的那批药出了点问题。”

      他眼角微微上翘:“怎么?”

      “约定好五点交货,阿明刚才抱箱的时候,不小心与抱另一药品的工作人员碰上,两药撒一地,全混在了一起。”

      闻言,面前人眉头一紧,抬手看了看腕表,接着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掉地上的药肯定不能再送医院,距离交货还有两小时,你马上出具一份声明给我签字,去库里重新调一箱。”

      “好。”

      “地上的两类药务必分开处理,否则容易造成化学污染。”

      说到这儿,对方难住了:“这……全是白色的,也没有特殊标志,若非要分开,必须重新提取成分来验,工程量会很大的,现在厂里都忙不过来。”

      乔北方略一踌躇,“带我去看看。”

      到了现场,便见满满当当的白色铺一地看守现场的两个人让开了一点儿,站在阶梯上不停说着“抱歉、不小心”之类词语的男生,估计就是他们口中的阿明。

      面对如此诚恳的抱歉,乔北方也没理会,眼里似乎只有遍地的药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分钟后,他招呼阿明和另一个当事人:“你们两从相同的方向和角度再撞一次。”

      不明所以的二人接到命令照办,演示完毕,乔北方下意识伸出右手道:“给我一根树枝。”

      他的右边只站着我,人群齐刷刷地将目光投过来,于是我用一种诡异的速度,将魔爪伸向了最近的枝桠。

      当天,乔北方为所有人演示了什么叫惯性、物理定律、公式推演、高等数□□算。他利用这些原理,用一根树枝,准确地在所有白色中划出泾渭分明几条线。

      “左边的几乎可统一清理,右边大约有三分之一混杂在一起,这块,这里和这里……”

      午后三点的盛夏阳光,与当日他在气象所翩然而至时一模一样。我望着他,那个白马一样的少年,如今让白马都追不上,而我只是近距离地看着,轻轻叫一声他的名字,都仿佛说了句无人听闻的梦话。

      讲解完毕,现场作鸟兽散各自工作,乔北方才起身,掸了掸衣角,逆光侧头来看我。

      “久等了。”

      语出,我手里的快门键也同时按了下去,咔嚓。

      象征性摇了摇相机,我顾左右而言他:“用作报纸上宣传。”

      心里却暗暗较劲,警告自己手千万别抖,相机在人在。不料乔北方对一张照片的抵触没想象中大,他甚至好奇地探过身:“感觉自己不会很上相的样子。”

      他无意识地低头凑近,与我面对面,此时只要来一阵风,男子的发梢似乎就能刮到我额头的皮肤。我全身紧绷,一心只闻到面前人身上的消毒水气息,却怪异地那么好闻。

      这里没有香樟,你已够我仰望。

      返程时,乔北方坚持将我送回家,待下车立定,还没来得及趁机要个电话什么的,他已经挥别我绝尘而去。我站在原地,懊恼地敲几下脑袋,才泄气地转身进楼。

      等待电梯的时间,我忍不住摸出手机,想按老规矩与秦月亮分享进展,电话那端却提示占线。电梯正好到达一层,门一开,秦月亮却从里边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她看起来特别着急,发现面前人是我也没停留,甚至换上了她一向鄙视的平底鞋,捏着肩头背包就要往外去。

      我一把将她拉回来:“你去哪儿?”

      秦月亮整个人夹风带雨,怒火中烧。

      “找、人、算、账。”

      我和秦月亮一同飞奔出小区大门,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下客,见我两风驰电掣,师傅大老远就开始摆手。

      “交接班!不载客了!”

      秦月亮恍若未闻,直接开了后车门,仿佛黏了一屁股的502,坐上去就下不来的架势。

      师傅从前方转过头,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月亮索性连眼角都不对着他了,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出神。

      眼见大战在即,我连忙缓和气氛:“哎哟哟师傅您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一男人,放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在家里独守空房,三天两头出去会情人。你说,你要真不爱咱,咱也不是那么死缠烂打的人,对吧,你倒给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啊?没想到这禽兽啊禽兽,做了丑事还要赶尽杀绝,连房子的名字都给偷偷改了小三的,要这一次不能捉奸在场找到证据,在法庭上……”

      兴许是秦月亮的表情真挺像被老公背叛的少妇,那司机师傅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当机立断拍板:“什么都别说了姑娘,像这种人渣若还能安好,才真卧槽!”

      说罢,车子秒秒钟动了起来。

      途中,秦月亮没开口说一句,可我大致猜到了些什么,估计又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哥哥出了什么幺蛾子。

      秦家还存活的一共就三口,秦母,秦月亮,还有她哥哥,秦太阳。我和秦月亮的相遇,还得拜这位哥哥所赐。

      那时我也刚来N城,上初一,什么都不熟,有了心事,渐渐不爱说话。有段时间我想,说不定自己就因此进化成为孤独去寂寞来的惆怅淑女,是秦月亮打破了我美好的幻想。

      某天放学,我背着书包,在后校门的旧书摊处发现了秦月亮。之所以会注意到她,除了秦月亮已经根正苗红的长相,更多是因为,我已经连着一周在那里发现她的身影。直到第八天,我再次路过,听见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秦月亮。

      “小姑娘,你在考虑买哪本辅导书吗?我可以推荐哟。我的书虽然是二手,却都没什么笔迹,价钱也好商量。”

      秦月亮却头一抬,露出尖尖的瓜子脸,和玲珑剔透的眼珠,似是刚用脑子进行过一场运算。

      “我们做个交易成么?”

      那老板很年轻,是个小伙子,估计读书不努力所以早早出来谋生。他盯着秦月亮不施粉黛也素白的面孔,再耳闻那句暧昧不明的“交易”,脸红得堪比天边烧云,有些口齿不清。

      “我……这……没钱。”

      那天,当着我的面,秦月亮威武地给了对方脑袋一巴掌,毫不犹豫,挥手无影:“说什么呢小流氓!”

      原来,秦月亮在那里打探一周是为了解对方的经营状况,计算各种成本,然后提出,帮书贩在学校拉买主,每卖一本书,她得提成。

      那时的秦月亮才多大?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财迷程度让却我都甘拜下风。可秦月亮的性格应该从小就不太好,树敌很多,所以倒卖行为不知被谁告了状,没多久教导主任就以‘影响校园风气’为由,找上了秦月亮。

      从教导处出来,她哥哥秦太阳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也不管是在哪儿,恬不知耻地就伸出手管秦月亮要钱。

      “所以我就跟妈说了,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挣钱,先把下周的生活费补贴点给我呗。”

      巧的是,那一次,我也在现场。

      并且我以为,秦月亮会像对待小摊贩那样,毫不犹豫狠狠地给秦太阳一拳,打在他咧开的嘴角,打落他牙门上的那片青菜叶子,可我没想到,她只是咬着嘴唇,直到唇表由淡红到白最终泛青,都没有动手,甚至真的拿下了书包,去取钱。

      当日秦月亮的妥协让我特别幻灭。我觉得,像这样的姑娘,应该朋友来了有好酒,混蛋来了送匕首,字典里永远没有妥协。所以我也不知哪来的暴脾气,代替秦月亮,风风火火地逞了英雄,一拳揍到秦太阳的鼻梁上。理所当然,我没有秦月亮的倾城之色,所以秦太阳还了手,毫不留情。

      索性我从小就在一堆孩子里摸爬滚打长起来,并没吃到大亏。我没吃亏的另一个原因是,秦太阳的一只脚行动不便。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脚之所以会瘸,是秦太阳小时候为救差点被车撞的秦月亮。虽然熟悉以后,秦月亮也很少说起这一段,但不难想象,小时候兄妹俩感情是好的,直到那次意外。大概秦太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那场意外毁掉了,慢慢对这个妹妹有了怨气。加上车祸没多久,秦父也病逝,家里没了顶梁柱,母亲也开始责怪秦月亮晦气。

      出租车上,秦月亮依旧沉默,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好像这样就能传递正能量,中途她突然回过头,表情认认真真。

      “即便我老公不要我,我也对你没兴趣。”

      然后我清楚感觉车子似乎打了一下滑,镜子里司机师傅的脸顿时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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