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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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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风波尚未完全过去,一顿饭间,乔北方接了好几个电话,没多久便站起身礼貌告别。
“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重要的事情。”
他身形一动,我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接触到方姐疑惑的眼神,我侧身对她说:“我去下洗手间。”
就此,我名正言顺地跟在了乔北方身后。
他已不再是小时模样,个子在短短十余年内快速拔高,却还是瘦,感觉从背后重推一把,他就可以孱弱地倒下,可此刻,仅仅只笼罩在他单薄的阴影之下,我竟觉得是大梦一场。
乔北方保持着通话,我在他后方徐徐缓行,和他不过一臂的距离,暗自搜索关于他的一切,直到他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清凉浅淡。
“一会儿到家,你乖。”
这犹如情人的软语,顷刻间掀起我心里一场狂风雨急,将我先前还揣着的满满期待,粉碎如落花满地。
当晚回到家时,秦月亮已经洗完澡,头发半干,微卷地搭在肩头,端着一杯我叫不出名字的速溶。今天实在没有和她交战的心情,我气若游丝摆摆手:“别理我。”
秦月亮扁扁嘴,扭腰摆臀离开:“谁稀罕理你似的。”接着是一阵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不对啊,按照剧情走向,秦月亮应该担当起闺蜜的职责,嘴硬心软地抱抱我说:“没关系,余笙,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而现实是,我被无情地摔了门。
憋了一天的我此时战斗值飙升,以星火燎原之势,凶神恶煞地冲向了秦月亮的闺房。
卧室门没锁,刚拧开,还没来得及批判她的无情,她的冷漠,她的任性,却被一份A4纸劈头盖脸打上来。
秦月亮手里的咖啡还冒着蒸蒸热气,与那张刻意烟视媚行的脸缠绕在一起:“喏,余笙,我可以惯着你,也可以换了你,至于我是惯着你还是换了你,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我迅速脑补了一副为父还债沦落到霸道总裁手里的画面,当即将那一沓类似契约的纸洋洋洒洒扔了满地。
“你能控制我的人,控制不了我高傲的灵魂!”
之前提过的,我这个人吧,没什么大优点,就视力特别好,所以当那一堆白色纸张翻飞,仅空中那么一眼,我已经眼尖地瞥见了三个字:乔北方。
世上最短的咒语,是你的名字。
毫无疑问,秦月亮最终控制了我的人,也成功控制了我高傲的灵魂。
捧着厚厚一叠,我盘腿坐在秦月亮的柔软大床上,一个字也不愿意漏掉,那些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也随着黑色字体迎刃而解。
原来十二年前,乔北方离开小镇的那年,出了一场车祸。
具体原因无从得知,但脑子似乎伤得特别严重,这或许能狗血地解释他为何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肇事司机逃逸了,高昂的医药费让乔家雪上加霜,陈媛一下失去了丈夫,又再度面临失去儿子,心理压力明显特别大。接着资料中间断了一小部分,可根据后面的发展不难推断,陈媛在短时间内再嫁许氏董事长许江,必然与乔北方的医疗费用有关。
资料上方有陈媛和许江婚礼当天的照片,乔北方已经痊愈,以家属的身份在现场。他穿着得体的乳白色小西装,年少眉眼却一点儿也没有改变,那倨傲却必须不做声张的隐忍表情,在第一时间跃入眼帘。琴瑟和鸣的全家福没能让我感受到喜悦,反而令我陡地想起那个夜晚,以及那滴打得我透心凉的液体,如一只利爪,在心口不停地抓挠,招招见血。
由此,今日的一切都有迹可循。陈媛再嫁,乔北方顺理成章成为许江继子,也算许氏少当家。许江结发妻子因病早逝,膝下有一女,应该不是能应对大局的人物,所以这次许氏药业的医疗事故,都是乔北方出面应对记者。
所以,在轻舞飞扬的花季雨季,在我追寻着乔北方的脚步来到N城时,他已经去到异国读高中,上大学,超前修完所有课程,最终攻读医学硕士,回国。
所以,我是找不见他的。
穷极我当时的目光,最远距离不过是他在城南我在城北,以为飞越几座山一湖水,就能寻觅到关于对方的一丝半点音信,却不知这世界之大,足够我们悍然相隔。
“许初颜,许氏大小姐,早年丧母,后父亲再婚……”
女人天生第六感不容小觑,我猜,今日让乔北方温言细语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不过,我怎么就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
我蜷缩在秦月亮的床上适时发问,与此同时,铅笔尖断掉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秦月亮回过头来悠悠问:“余笙,你真不打算换一个行业?”
一般来说,值得她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的人,至少能排上‘N城须知’前十。我抓耳挠腮,猛一激灵:“她是不就前阵子,和杜氏二少闹出绯闻的姑娘?”
“有点风影,年初开始,杜许两家在项目互动上过于频繁,外界都猜测有联姻迹象。按常理推断,应该是配给大公子杜见修,不过有人爆料,半月前,那许家姑娘在公共场合表示对杜家二少很感兴趣。”
我还想问些什么,秦月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暗夜里特别突兀。看了看来电显示,女子眉头突皱。
“妈。”
嗓音在瞬间低八度。明明应该是亲昵的字,却生生被叫出了冷硬的成分。
听见那个称呼,我很自觉地在起了身,即便双腿有些麻木,还是扶着墙壁,一刻不停留地移步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便开组会,关于许氏药业的针对性报道,分为三个部分进行。
“我负责与药业和社内领导对接,余笙陪我一起,去许氏下面的制药工厂走一趟,拍点儿专业仪器和工作人员照片回来,用作正面形象宣传使用。其余所有人,在余笙收集回资料以后,无条件辅助她撰稿,在三天内给我策划出一期专题。”
方姐雷厉风行扔下话,散了会,又马不停蹄地联系了乔北方的助理,将参观药厂的时间定在了下午。
吃完午饭,我刚拿到社里配下来的相机,又接到方姐办公室内线电话。
“余笙,下午你单独走一趟,我临时有点急事撇不开。”
许氏的制药工厂距离市区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到的时候助理正好从里边儿走到大门处,见我顶着大太阳,特别细心地举着遮阳伞递到头顶上方寒暄。
“地方很难找吧?”
我连连摆手:“没有啊,这出租车师傅认路,就时间长点儿。”
“那余小姐……”
她一句未完,被我自作主张打断:“你可以直接我名字没关系的,条条框框之类的场面话我也不是很适应。”
似乎没料到我这么直接,对方一愣,随即展眉一笑,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来。
“既然如此,我叫林一。”
工厂比想象中大,好在有专门的小型代步车,两边镂空,沿着工厂设定的轨道缓速前行。我脖子上挂着单反,从干净整洁的入口处便开始拍摄,林一坐在右手边不厌其烦地讲解。
“这是专门生产抗生素的一个小工房,那儿是植物化学药房,如果有需要的话,等会儿可以下车我带你逛逛。”
我举着相机,一边点头,嘴里问这问那,直到右眼世界里出现一抹挺拔熟悉的身影,让我拿相机的手抖了抖。未待有所反应,林一已经探出身子,对着那边正穿着一身药白大褂的人招手:“主管?余小姐到了。”
我急急忙忙放了相机,举起手要打招呼,不料手肘莽撞地磕到了车角边缘,痛得小声嗷叫。乔北方正在和另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讨论什么,看见我两,不经意间扬眉淡笑,不染凡尘得几乎让我眼盲。
待小车行到他跟前,我和林一双双下去,乔北方伸出手来与我做礼貌交握。
“余小姐,欢迎。”
这次,我比打断林一还更加急迫:“听说乔主管与我年龄相仿,林一对我已经不再客套,我们也可以互相称名的吧?”
在我满心期待的眼神里,乔北方想想,最终将手伸回去,芝兰玉树地立在她面前。
“这样也好。余……笙。”
他如是叫。
听罢,我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几度哽咽。没人知道,这两个简单的字眼,我已等待十二年。
有了乔北方接待,林一告别去办其他事,我则在别院等候他换衣。
整个等待过程中,我站在一颗小树面前犯花痴,不断重温刚才仿若初恋般的重逢,深情而专注。当然,深情是我臆想出来的,专注的人也只有我,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忘乎所以,甚至双手逮着那颗叫不出名字的小树使劲摇晃,让那原本就青黄不接的小树更显耷拉。
我不清楚乔北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身后的,反正我狂喜抽搐转过头时,他正抚着衬衣袖口,表情略微尴尬地望着我,以及那颗已经半死不活的树,导致我的一脸甜蜜变惊慌,做错事般两手往背后一藏:“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乔北方应该在心里原谅了我八百次,才能做到最终薄唇微抿,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咳,走吧。”
可我总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三个字是:“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