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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卷 ...

  •   小时候的乔北方还并不高,除了有张少年版花泽类般清秀的脸,以及一颗容量与脑电波都惊人的脑袋,其余什么都没有。

      还需要有什么呢?

      我得承认,因第一次不友好的见面,我一直怀恨在心,并在得知乔北方居然与我同班后采取了报复行动。所谓报复,不过就是集结一帮子鼻涕伙伴孤立他,乔北方却并不在意。因为我虽然集结了一堆男孩子不和他玩,但他那张一看就不属于小镇的脸,还是会让女孩子偷偷找上门去。

      后来我改变了策略,预备先攘外,再安内。例如,每天早上比任何人都早地到教室,偷偷摸摸将他抽屉里的粉色,蓝色,天蓝色等信封给掏出来,一一观摩,接着毫不留情烧掉,我记得,一共是三十三封半。至于那半封,是有天乔北方突然早到,我一时情急,只能将看了一半的信哗啦啦塞进了嘴里,当着他的面鼓了腮帮子道:“哇哦,棉花糖味道真好。”

      他疑惑地扫了我一眼,最终还是站得离我远远,什么也没说,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后来真正同乔北方有接触,是一次体育课。

      新来的体育老师特别较真,上课就是运动,攀爬走跳,没有闲玩之说,还必须得穿学校配备的夏日校裤,说这样才有团队精神,方便又和谐。

      第一次上课,我和乔北方都没有带短裤,全班就我两没有,因体育老师来通知的时候,我和他同时被叫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我是没完成作业受批评,乔北方是完成得太好被叫来当榜样夸赞。所以体育课上,没穿校裤的我两令老师强迫症翻涌。

      “我看档案上你们都住在气象所?反正离学校也不远,来回就十分钟左右车程。正好我今天骑车来上的课,乔同学会骑自行车吧?”

      略一踌躇,乔北方点头。

      “那好,自行车就在校门外,这是钥匙,你和余同学回去取一下吧。”

      虽然打小高冷,但总的来说,乔北方是个不懂忤逆的孩子,他一临危受命便迈开了腿,走出队伍接钥匙。见状,我也三步并作两,像个小丑般,莫名慌张跟在他身后。

      老实讲,在行走途中,我脑海里幻想了一副花样少年搭载少女,风起浮动发尖的漫画情形,直到乔北方将自行车推上大马路,转身发现我还踌躇地跟在身后时,突然就皱起眉头。

      “你怎么还跟着我?”

      我抬头:“啊?不是你载我一起……回去吗?”

      死寂约莫半分钟,少年掌着自行车把手,嘴唇翕动半晌,略显尴尬地说出一句:“我骑车不会载人。”

      我顿时如遭雷击,心里的OS不外乎‘你不是天才吗不是天才吗天才吗?!’

      脱口却统统简化为:“那怎么办?”

      小小的他已经知道绅士风度,提议自己走路回家,将自行车让给我,直到我说……

      “我不会骑自行车。”

      是的,我不会。

      最终,一个骑车不会载人的乔北方,以及压根不会骑自行车的我,就这么奇葩地推着自行车,一起走回了家,原先二十分钟的脚程,生生走出半小时,再回来,体育课一节已经完毕。新来的体育老师以为我两故意找茬,惩罚我们放学后留下来,补完一节体育课上的练习。

      除了玩儿,我平时是只要能坐绝不站着的人物,上体育课顶多挥舞几下手臂做做操什么,所以当天,我因为深蹲姿势不标准被罚了好多次,还连累乔北方一起,直到天色彻底压下,这场练习才偃旗息鼓。

      自知理亏,从教室到操场的路上,我很自觉地与乔北方保持十步开外的距离。中途,他似乎气不过,脚下的步子顿住,回过身来定定地盯着我,令我心虚地立在十步之外,惊悚地回望,可他最后依然什么也没说。

      后来,在所有与乔北方相关的梦里,他几乎都是这个姿态。无论年少或年长,总远远地看着一切,就是不开口和我说一句。我想,这个‘花泽类’始终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是因为我虽然有杂草般的精神,可毕竟没有杉菜之色吧。

      就在我和乔北方大眼瞪小眼之际,不远拐弯处传来清脆地一声‘砰’。

      这个声音我不是很熟悉,因为放学我都是跑得最快那个,乔北方却当机立断地地转过身,大步朝着校门的方向跑去。可是,来不及了。锁门的老大爷异常矫健,步履匆匆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无论怎么扯着嗓子呼喊都没用。

      其实,我对被关在学校一晚上这件事并不害怕,少女情怀总是春,这样清风拂面的夜晚,实在让人遐想,尤其前方有一个比头顶星星还明亮的人。可惜,想像通常是用来破灭的。

      乔北方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在讨要钥匙无果以后,他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小学铁门的高度与攀爬难度,接着回过头来义正严辞地问我:“你可以吗?”

      为表现出和其他姑娘不一样的气概,我拍拍还没有肉的胸脯大喝:“太可以了。”

      实际上我也真的可以,在气象所翻铁丝网我都手到擒来,不过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学校的铁门上方形状为尖体。在我暗自得意地爬上顶端,跨过校门时,我感觉腿部有什么东西被勾住,紧接着就是惨烈的布料碎裂声。

      不是短促的“嘶”,是长长地“嘶……”

      彼时的乔北方就站在校门下方,以备不时之需接应我,理所当然的扬头姿势,我的‘尴尬’则被他一览无遗,令我想当场吊死在学校门口。

      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当日校门下方的人有没有脸红,但他肯定是笑了。他拢起手,轻咳好几声,像后来重逢时最常做的动作。

      一个叫北方的少年短促一笑,霎时,我的天都塌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心醉,而是羞耻。

      毕竟是女孩子,不管以后会不会长为女汉子,但年少的羞耻心冷不丁就冒出头,令我顾不得自己还挂在铁门上,姿势有多么不雅,当即羞答答地哭出来。

      乔北方应该也是第一次碰见女孩子哭,任他再超乎年龄的冷静,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知要如何收拾一个越嚎越大声,并即将从校门上方摔下,成为折翼天使的姑娘。

      白天的炽热逐渐退去,一阵风来,将当日的声音吹得四处飘扬,与大朵大朵肆虐的蒲公英一起,在回忆里跳跃。

      我记得自己巴着铁门,上下不是,手心和背都被汗水打湿,黏上铁锈,脸上还挂着几行水滴,导致下方的乔北方明显有些慌乱。少年在某段时间内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豁出去的比出五根手指头,尽量伸长手到我眼前。

      我稍微低头就看见他毛茸茸的下巴,棱角还没有分明的轮廓,一双黑色的眼睛却亮得渗人。

      “五分钟。”

      我收了一点哭音,象征性用了力抓住铁杆,防止从高处掉下去,“嗯?”

      他则不耐烦地皱了眉毛,好像怕我的智商理解不了,于是一字一句地解释,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你不是喜欢我家那只猫吗?它叫美美,以后允许你每天逗它五分钟。”

      我愣,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早已被发现,继而开心地直小鸡啄米般点头:“成交!”

      自那,我和乔北方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篮球场之约。他依然不怎么和我多说,大概觉得鸡同鸭讲特别累,他只是在每天晚上的六点半,准时将美美带到气象所的篮球场里来给我虐待,以报初见之仇,每次都只有五分钟,分毫不差。

      那时我爸还在一个工地下苦力,偶尔会提前回家,于是我们家的晚饭便要提前,我要不听话他就亲自来逮,次次都中断我的五分钟,例无虚发,惹得我在饭桌上也总是怨气冲天。可乔北方从小就是守信的男孩子,因为有天我被逮回家,又偷偷地巴着门看了一眼篮球场,发现他依旧蹲在那里,对那只猫自言自语。

      离得太远,我无法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到了约定好的五分钟,他才起身离开。

      我是从那时开始喜欢看人背影的。我后来看了十二年别人的背影,却始终没发现任何人能走得比他好看。那些小说里的白衬衫与自行车,蓝白牛仔裤与吉他,不过是固定道具,他即便什么都没有,但他是我唯一的觊觎已久。

      为顺理成章当乔北方的好朋友,我开始发奋图强,企图变得和他一样优秀。所以之后的篮球场之约,我老顶着互帮互助的名义,无耻地用不会的题目去拖住乔北方作讲解,尽管如今我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对他的帮助是什么,但我生生将五分钟会面提到了五十分钟,连美美也终于肯拿正眼瞧我,大老远就从乔北方怀里跳下来,跑我脚边一阵转悠。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期考试,我蹭蹭地挤入前列,导致还没过年,就得到了我妈赏赐的两套新衣裳。

      捧着崭新连衣裙的时刻,我打从心眼儿里想,这一生,我都要跟着乔北方,为了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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