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萧纯

6、骨血（6）

　　6.
　　医生告诉我，我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打掉孩子，积极治疗，说不定能多活个两三年。胃癌是所有癌症中较容易控制的，即使晚期，只要控制得好，也有人能活三五年。二是结束治疗，生下孩子。化疗对肚子里的孩子将是致命的。而不做化疗，我的生命将很快到终点，可能死在产房里，也可能等不到生下孩子的那天。
　　我只考虑了一分钟，给出答案。我要生下孩子。
　　就算立刻治疗，也只多活两年而已。而我活着和死了，都有什么差别。而孩子，却是秦烨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医生让我和家属商量，他并不赞成我的决定。我决绝地告诉他，我要孩子。
　　我没有家人。

　　住在医院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他是和秦烨截然不同的人。
　　他的名字叫何子扬。有着特别干净的笑容。和他在一起，觉得世界是平静祥和的。
　　何子扬也是病人。和我同一天住院。他有心脏病，很久没有发作。那天突然晕倒，被人送进医院。我对他笑说，你比我幸运多了。我是自己来的医院，而且我有癌症，晚期，治不好了。肚子里还有孩子，他的父亲不要我们了。
　　何子扬没有像护士一样对我摆出同情的脸，或是像医生一般命令我注意休息。他只微微一笑，伸手轻摸我的肚子。小宝宝，你好吗？他对我的孩子说。我破天荒地笑了。

　　我和他在医院花园的长凳上，度过好几个安适的下午。那些下午时光，我没有再胃痛。只觉得阳光暖洋洋的，微风轻抚，几片落叶落在我们头上。
　　一次醒来，发现我靠在他的肩头，睡了足足一个下午。那是我一直梦想的事情。只可惜，他不是秦烨。而秦烨，和我在一起时，也不曾让我这么依靠。

　　很快我就出院了，因为我不能接受癌症治疗。
　　出院的那天，何子扬来送我。
　　我明天也出院了。如果你不嫌弃，让我照顾你吧。何子扬说。
　　我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
　　何子扬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声线低沉，却叫人内心温暖。别顾虑太多，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不如相互照应。就当是为了孩子。他劝说道。
　　我慢慢地点头。
　　我太需要一个男人。
　　我怕我一个人，撑不下去。

　　出院后，我辞了工作。住进了何子扬的家。他的家在老式洋房，三楼零一室。木质楼梯年龄太大，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一踩上去就嘎吱嘎吱作响。雨天的时候，整个房间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何子扬真的开始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每天监督我吃药，变着花样地做适合胃病患者的饭菜，还帮我按摩我日益水肿的脚踝。在他的照顾下，我终于一日三餐，开始了健|□□活。人也变得开朗很多。

　　我问他，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并不回答，只淡淡的笑。随即问我，你很爱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秦烨。我很爱他。很爱，很爱。
　　你有没有想过，把孩子打掉，接受治疗？至少可以活得久一些…我会照顾你。
　　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一定。
　　你要不要告诉他——你生病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我不敢告诉他…只是，我想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何子扬露出特别干净的笑容。至少我会。
　　但我的心已经开始苍老，没法再接纳别人。所以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