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睡错了…》依芳

6、第六章

　　原本以为那晚的小食不过是一场意外，却不想第二天钟立言又出现在了她的摊前，十一点左右的时间，刚好一阵冷风吹过，钟立言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乔夏这次有点被吓到了，这个祖宗神不知鬼不觉的，是想干啥呀。

　　“钟总……”乔夏小心翼翼的打招呼。
　　钟立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现在已经下班了。”

　　乔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但再叫“钟先生”又觉得有些别扭，只好尴尬的笑了笑。钟立言今晚明显是喝了酒的，陈年老酒特有的香味幽幽的钻进乔夏的鼻里，但钟立言长身玉立的站在她面前，神态端定持正，倒是看不出有醉的模样。

　　“你需要点什么？”
　　钟立言没应声，乔夏不好催他，便先去做其它顾客的东西，等她都弄完了之后，才听见钟立言的声音。“和昨晚一样，多点汤，还有，不要用一次性碗筷。”

　　这好像是钟立言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乔夏赶紧应下，又拉开餐车的抽屉瞧了瞧，她和母亲平时饿了也会自己做点东西吃，所以碗筷备了几只，就搁在餐车的抽屉里。
　　钟立言点完之后便去小桌子旁坐下，他整个人靠在窄小的椅背上，眼睛微闭着，手指一下一下的点在桌子上，模样有些疲惫。

　　乔夏犹豫了一下才用碗盛了过去给他，等她走近的时候，钟立言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一睁开眼就是百毒不侵的面瘫样，乔夏正要把东西放下，却见钟立言拿着纸巾把桌子擦了几遍。
　　乔夏想这人是不是有点洁癖，没来由就补充了一句：“碗勺我都用开水烫过。”

　　钟立言看了她一眼，没应声。拿出勺子盛了，又吹了几口气，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了了散开，他含进嘴里尝了尝。
　　见他的眉眼似乎舒展开来，乔夏放下心来，便道：“钟先生，您慢用。”

　　钟立言唔了一声，乔夏便回了摊前。今天乔母准备的材料要比昨天少些，除开钟立言那份，剩下的也不过两三分而已，很快便有人点了要打包，乔夏做好之后关掉餐车的火。除了钟立言之外，另外还有两个顾客也在边吃边聊，乔夏把该收的收拾了，便划开手机躲一边去玩。
　　只是好时光没多久。
　　钟立言在叫她。

　　钟立言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一口一口，似乎要把味道品出来之后才会咽下肚，不过他的动作极为雅致，让人毫不怀疑经他嘴的东西是无上美味。
　　“怎么了，钟先生，你有什么需要。”乔夏赶紧过去，她怕没把这个祖宗伺候好，改天被人秋后算帐。
　　实在是上次的心里阴影太过深重。
　　钟立言摇了摇头，指了指桌对面，让她坐下。

　　从心底来讲，乔夏是不太愿意的，可是面前的人又得罪不得，乔夏只好扯了扯嘴角，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坐下来之后钟立言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喝着汤，乔夏觉得时间那个难过，似乎过了许久，才听钟立言问她：“这汤是怎么熬的。”

　　乔夏虽然只享受了短短的父爱，却对父亲这两个词充满了敬意，这汤是乔父的秘方，尝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说好的，乔夏语气不由就带着自豪。“好喝吧。”
　　钟立言倒是不吝啬的点了点头。
　　“是用牛骨熬的……”乔夏开口。“每天清早，我妈就去市场挑最新鲜的牛骨，还要是饱满厚实的骨头，洗掉血水，放一口大锅，加上各种配料……”

　　“什么配料。”
　　乔夏哑声了几秒。“呃……这个秘方我不能告诉你……”
　　“有肉桂、瑶柱、荷叶……”

　　他一连串说了七八样东西出来，乔夏惊讶之余更想去捂住他的嘴，钟立言看着她微张的嘴忽然觉得好笑，这张桌子就在路边的一颗树旁，他说着整个人靠了上去，勾着嘴角，道：“你别紧张，比例我是吃不出来的。”
　　竟有那么几分调笑的味道，乔夏立时红了脸，所幸天色大黑，不容易让人瞧清。

　　他的笑容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像是流星灿烂的一瞬，乔夏瞧着他两眼间的纹路，灯光下像是刀斧刻成一般，犹豫了一下，问道：“钟先生，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他只回答她淡淡的两个字。“没事。”
　　明显是不愿多说，乔夏自然不会追问下去，正好其余的顾客叫她去收钱，乔夏如释重负，赶紧站了起来。

　　收完钱之后乔夏当然也不会再凑过去，便假装忙来忙去的收拾，正收着呢，却见隔壁王叔的摊子起了争执。
　　王叔的摊子是卖炒面的，平时是王婶在经营，但这几天王婶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早早的回家歇着了，王叔家的孩子正在念大学，听说专业还挺费钱，所以王叔便守着希望能多赚一点。
　　这条街上摆摊的人，大半都有同样的心理。

　　王叔这人热情、梗直，就是脾气不太好，有时控制不住，就容易和人起冲突。
　　乔夏听见动静就赶紧往那边跑。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顾客点了一份炒面，吃了几口说淡了，王叔回锅加了点盐，顾客又吃了几口说辣了点。

　　王叔认定那人是在找碴，嘀咕了几句，却被顾客听见了，两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
　　钟立言也看着那边，两个男人脾气都不太好，没几句就挺起了脖子，摊主声音更是大。“你是来闹事的吧，一会嫌淡，一会嫌辣，嫌你个老娘……”
　　顾客则嚷嚷。“你他妈炒得这么难吃，说都说不得啊……”

　　“就是说不得你能咱样……”
　　“操，你是想打架吧……”
　　“你以为我怕你，先给面钱……”
　　“这么难吃还想收钱……”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你不给钱休想跑……”
　　“我就不给，你打我啊……”
　　摊主抡起拳头就要上啊。

　　钟立言手支着下巴，看得挺有趣，索性坐正了判断两人打起来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却见乔夏端着杯子往那边跑去，一过去就把王叔往后扯，又抓着那人的手臂几乎是扑到了他怀里。
　　毕竟男女有别，顾客就随着乔夏的动作也后退了几步。
　　乔夏脸上的笑容漂亮极了。“大冬天，来，喝口水暖暖喉咙。”顾客仍是一脸怒火，却不好对着这脸笑容的美女发脾气，乔夏又便劲把杯子往他手里塞，顾客抓着杯子顺势喝了一口，却微微怔了一怔。

　　那是乔夏剩下的汤。
　　钟立言知道那汤的味道，又鲜又美，仿佛琼汁一般，在这样的冬天，喉咙里滑下这么一口热汤，那滋味，只能用“棒”来形容。

　　乔夏原本还剩了一点小食准备自己当宵夜的，这时也盛了出来，他把人拉到自己那边，道：“先生给个面子，看看好不好吃……”
　　男人不好跟女人吵架动粗，便接了过来，一吃眼睛都快眯出来了。

　　其实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乔夏看他的穿着，猜他多半也是下了夜班的工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饿着肚子难免就容易发火吵架。
　　当人吃饱了，身体暖和的时候，总会容易说话一些。

　　乔夏等他七八分的时候才开口。“先生，王叔这个人脾气比较火爆，你宰相肚子，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其实，也需要你体谅一下，做夜市的生意，真的很辛苦，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有些情绪，今天王叔并不是针对你，这些，都需要你原谅……”
　　男人没吭声，脸色却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男人叹了一口气，向王叔的方向看了看，又从钱包里掏出钱来。“看在美女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
　　乔夏取了王叔的那份钱，又把剩余的还给了顾客。“一点瑾城的小食，你喜欢就好，哪能收你的钱……”
　　男人推辞。“拿着拿着。”
　　乔夏又塞回他手里。“今天我请你。”

　　男人倒是笑了一下。“美女爽快。”
　　钟立言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睛隐在黑暗里，像是一颗隐约泛着光的玻璃珠子，过刚易折，善柔不败，原来是这个道理。
　　乔夏把人送走以后，又劝慰了王叔几句，耳边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回过头去，那个位置，已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