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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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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点开了那个连接,然后拿出读实验数据的精神一口气把那家医疗机构的整个网站都扫荡了一遍,留下问题和联系方式,几小时后接到电话,约好参观及进一步咨询时间。完成这一切后他茫然地盯着手机里将要存下的那个新号码,不知道应该写下什么样的名字。
自愿残疾人体验中心?
这家在邻国境内的医疗机构毗邻国境,他只需要请一天假就可以开车来回,甚至不需要找借口向谢子安解释在外过夜。沈默拿不准谢子安对于这种动真格的实践活动的态度,至少作为医生想必应该是有诸多禁忌。他又认真想了想,总觉得谢子安未必舍得让他实践到这个地步,毕竟真把手脚卸下来跟拿绷带缠一下不同,人家医疗机构的网站上明确承认依现在的手术水平,成功再植虽然有保证,但是还是有不小的后遗症的。
其实为了更好地满足谢子安,沈默以看家政指南的态度看过不少D,P甚至W写的小说。这类小说大多数没有什么高深的情节,有的以自导自演的事故来满足对某一种残疾类型的渴望,而更多的是用一个虚拟的医院来达到尝试各种不同种类残疾的目的。
而即使不是医生,沈默也知道现代医学还没有发达到截下的肢体再植之后还能完好如初,连疤都不留一条的地步。至于切断神经体验截瘫之后再把神经续好——要是有这样的技术,在造福小众之前,世界上早就没有终身瘫痪这个词了。
同样,谢子安最热衷的全盲在这个医疗机构的网站上也被列为“不支持真实体验”的选项。
沈默很不能理解那些留言里热切要求提供真实体验截瘫服务的人,麻药和盲片就能暂时体验的东西哪里有必要用自己的健康来换。
谢思同最后几年百病缠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于半身不遂。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本就是通鬼的体质加上瘫痪,那是半个身子已经入了鬼门关,以前搞不清楚自己长得是方是圆,瘫痪之后坐在轮椅上一低头,一双腿脚看得清清楚楚。
谢思同是天盲,从小对世界上的颜色形状都没有概念,后来鬼眼渐渐开了之后也聊过刚流出来的血就是红,鬼的头发是黑脸是白,但毕竟没有人真能跟他看到一样的东西,从沈默这个科学工作者的角度来看,鬼魂最多是一段生物电磁波,哪还能按照头发脸皮分黑白。
沈默觉得谢思同并不排斥瘫痪,至少还是挺欣慰终于能看得见摸得找同一样东西了。作为搞理论物理的,沈默的职业病就是想得多,而且想象力丰富,他一直觉得谢思同那鬼眼真还不如不开,多精神分裂啊,看到的东西都听不见,嗅不到,摸不着,真的在身边听见的,闻到的,摸着的跟眼前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一个大脑同时接受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的信息,这比晕车晕船更要命。
所以他并不奇怪自从瘫痪之后谢思同就突然对自己那一双没有感觉的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谢家的家教摆在那里,谢思同从小就被训练的毫无盲态,除了眼神对不上焦之外从没有什么不雅的小动作。然而那场车祸之后,他经常看到谢思同低头研究两条腿,那总是望向空气的眼神看起来分明是明眼人的样子。
谢子安偏偏很喜欢在这点上大作文章,推谢思同出去的时候时不时就要给整理一下他歪到一边的膝盖,或者扶正翻起的脚掌。而这种时候谢思同就会越发充满热情地盯着那双瘫痪的腿看,然后小声抱怨谢子安又悄悄动他的腿。
当时沈默只是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失礼,看着怪怪的,现在回想起来,谢子安当时审视谢思同日渐萎缩变形的腿的时候,眼神里的深意并不是纯粹的痛苦与愤怒。
沈默知道谢子安曾经考虑过把他的腿弄成常年瘫痪的形态,然而最终每晚的绷带和固定足托都败给了白天学校里的有限几步,除了让他的腿酸痛麻木之外并不能造成自然的变形效果。即使是上个暑假连着三个月的麻醉也只是让他的双腿细弱无力,离小说里描写的那种膝盖突出,足下垂成直线还早。
谢子安从不跟沈默讨论这方面的话题,只是再那之后越发少用的麻醉剂似乎代表了他的失望。
沈默到了那所医疗机构后,按照预约被直接领进了一间独立的房间完成问卷。他有些惊讶于那些依次出现在屏幕上的看似与主题毫无关联的问题。大部分看起来都是很平常的心理测试,看不到任何残疾或者慕残的暗示。
出题顺序似乎取决于之前问题的答案,沈默敏锐地感觉到了最后的走向竟有些家庭暴力受害者心理咨询的方向。沈默并不认为谢子安的行为算作家庭暴力,然而这些刁钻的题目就是被设计用来探测潜意识里的最微妙的反应。之前学校里的教学人员心理评估报告里轻度怀疑遭受家庭暴力的备注让他的心理医生很是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后还是他感觉到了话题的走向,索性承认他跟谢子安偶尔有玩SM才算完。
果然这次测试的结果又是这个方向。慈眉善目的医生明明干得是手起刀落的非法营生,却深怕他被迫害般的鼓励他去找社工谈谈。
“我丈夫喜欢这个,平时在家里玩得很多,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所以想让他高兴高兴。”沈默一边填着表一边平静地说。
医生点着厚厚一沓宣传资料,皱着眉头说:“真实的截肢手术跟在家里P着玩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我们做的是实践体验,但相信你也知道回来再植后的肢体会丧失大部分实际功能,就算外观上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我知道,对我影响不大。”
“我看了一下,你说你丈夫曾经要求你P截瘫和盲,这两种体验效果比较好,又对身体没有永久损伤,为什么不考虑继续?”
沈默放下笔,有点意外地看着医生,“真的瘫痪的腿和P出来的有多不一样相信医生比我清楚,要做到那个效果,我得连续打很久的麻药,对我的生活质量影响太大了。而且我这人演技很差,揣摩不出全盲的心理,盲片一直戴着对眼睛不好,还影响工作。”
“但是你现在要求的左腿大腿三分之二处截肢,虽然说保留了理想的长度,安装假肢后可以脱离拐杖行走,但是由于手术及缝合消耗,将来再植之后左腿将短至少半寸,大腿肌肉功能至少丧失六成,可能连台阶都迈不上去,这可是终身残疾。而且外观上也……”医生干脆摊开资料,开始一块一块肌肉跟沈默讲解可能的后遗症。
沈默认真听完讲解,确定并没有什么新的意外之后直接在合同上签下名字,“我丈夫那么喜欢这些,我回来做再植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不过到时候更没有谁在乎我是不是少一条腿了。”
“听你的描述,你丈夫算是口味多变的人。但是你也知道,做了这个手术之后如果再想换口味就有一定难度了。”
沈默心想谢子安的口味我还不清楚,“我丈夫最喜欢的是截瘫和全盲没错,其次就是两肢截肢,其中双下肢截肢和单侧下肢及手臂截肢的喜好程度差不多,再次是只剩一侧手臂,单腿截肢一般是需要野外活动的时候,还曾经试图尝试让我P四肢截肢但不成功。”
医生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这些都是从他开始要求我P以来我统计的数据结果。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左腿截肢。只要不是P截瘫,左腿百分之百都是要扎起来的。”沈默解释道,“要不是因为P截肢的时候不能选择残肢长度,我现在就直接选择他最喜欢的位置了。我这次先保留三分之二的残肢,一方面是比较容易装假肢,对生活质量影响小,另一方面也是如果他短一点的残肢,还有一定余地再次手术。”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就按照约个时间来体检吧。体检没问题就可以做了。”医生叹了口气收起签好的合同。
“嗯……我半年前体检的时候血糖偏低,”沈默把自己的那份合同收好,“还有慢性胃病,需要特别调理吗?”
医生愣了一愣,“你是什么特别的血型吗?”
“不是。就是O型。”
“那没事,我们血库准备很充分的。”
“好,那就下个星期一吧。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比较有空复健。”沈默松了口气,心想要是体检不合格还挺麻烦的。“到时候要带些什么麻烦发个明细表到我邮箱。”
临送到门口医生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再跟你先生商量一下?”
沈默对这个医生的印象已经从最初的认真负责下滑到了啰嗦麻烦,“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浪漫细胞。现在难得想到可以送他一个惊喜,这种一辈子一次的机会都抓不住也太不男人了。”
“那……商量一下也许他喜欢别的样子的……”
沈默几乎要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讶:“那要是他喜欢四肢全截了,我是接受以后都生活不能自理还是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