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萌妖夭

19、Vampire Chapter 12（下）

　　“只不过什么……”
　　那边传来灿烈小心翼翼的声音，特别的不像他。让人听起来就像是在装糖的罐子里尝出了一勺盐。世勋挪了挪腿，让自己的后背找到支点，稍微缓和了语气着说道：
　　“没什么，帮我个忙。”他伸脚踹了下那堆空的血袋，左手的伤让他不敢大动。无奈的挑了下眉，让那原本平整的额头，堆起了层层的抬头纹“给我送点血来……”
　　果不其然，灿烈有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闭着眼都能想象，他正在义正言辞的举着电话，深沉厚实的声音平稳地从他喉咙倒出来：“你怎么不自己弄？”
　　电话里顿了几秒。
　　世勋长长地舒口气，让电话那头都能清晰地数着秒数。呼吸的长度，甚至让电话那头的灿烈都有种窒息感。还没等灿烈开口，世勋看似玩笑的说了句：
　　“我不是要死了吗。”

　　说的很轻松，很平淡。
　　很正常的，灿烈‘呵呵’地笑了几声。
　　随着这几声声带的振动，世勋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弄不清缘由的。真的是很伤心，似乎是生离死别之前的，那种类似于留恋的东西在作怪吧。
　　“别胡说，过几天给你送过去昂。”

　　‘啪’的一声。
　　对方挂了电话。

　　——过几天
　　还真是朋友间亲密的话，只是……世勋看着自己左手的伤口，瞳孔就像一滩被冰冻的水，瞳仁是黑曜石般的沉寂颜色。只是，他问自己：我还能等到几天之后吗！
　　他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愈发僵硬。

　　近乎是与此同时。
　　鹿晗也挂上了电话，他光着脚跪在沙发上。探着身，保持着让额头能抵住落地窗的高度。
　　脑子很乱。
　　可似乎保持着这种常人很难拿的姿势，让额头紧贴在带着凉意的玻璃上，就能让脑子里那些混乱、粘稠的正不停翻滚的东西冷却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沉淀在归属它们的角落。

　　窗外天很阴，雨总是被风打散然后从叶片间纷乱地落下来。斜刮在玻璃上，变成一个个不规则的透明珠子，密密麻麻的。
　　它们不断地被冲刷，然后再次地布满在上面。
　　乐此不疲。

　　在这样的雨天，很适合用来追忆或者浅眠。
　　可惜，鹿晗一点都做不到。追忆，也许是回忆太多，再过冗杂深沉，随便的一个勾勒都是他的痛，所以他弃权了，惊恐于自己挑起扎手的会刺人的片段。
　　妹妹的事，他在想；世勋的事，他在想；猎人的事，他在想；
　　类似的状态。一般人就算是闭着眼睛，心还是会在烦躁的睁大眼睛，用着它那长的吓人的睫毛刷着那人的肉吧。
　　嗯，是这样的。
　　不过似乎他还遗漏了什么，鹿晗抵着玻璃，有意无意地磕着。直到额角微微泛红，所有的动作都停止在他看到窗外模糊的影子的刹那。
　　“啊……是”
　　鹿晗终于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是张艺兴！

　　雨中，那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应该是他吧。

　　那身影在窗外，冒着雨。
　　他静静地站在雨中，雨不停地在他斗篷上绚开水花。大雨滂沱，画面朦胧，他的存在有种融入寂寥之中的怡然。
　　漆黑的斗篷，将他躲闪在世界的一个小角落里。
　　戴着帽子，鹿晗看不到他的表情甚至面容。但他却还能感觉到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被突然滴在脸上的雨水吓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推开门走到了庭院里。

　　“张……”
　　张开的嘴，声线却是沙哑的。
　　该去找他吗，上次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还可以上前吗……鹿晗站在雨里，鞋子蹭着地发成‘刺’的声响。太冷了，他不敢上前。鹿晗抬头看了眼天，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雨浇透。
　　睫毛，似乎承受不住重量一般，乖顺地垂下。视线望向地上，鹿晗能看到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儿，一团团的，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再次抬起眼，那身影似乎注意到了鹿晗的存在。‘唰’地转过身，冲着街对面走过去。
　　“张艺兴，站住你——！”
　　鹿晗跑着追上去，脚下飞溅起的水花沾了一裤腿。

　　********

　　世勋突然警觉的抬起头，顾不得什么就奔到露台上。他的左手绷带还没缠完，一头儿耷拉的很长。
　　视线中，他看到了鹿晗。
　　但当然，鹿晗身边还有一个清瘦少年。世勋眼眸慢慢地变得殷红，手用力地握紧露台边缘，‘嘭’地一声石块应声而掉。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可惜无济于事。他越是愤怒，就越是享受这种愤怒给他带来的快感，这是种类似嗜血的感觉，越是吸食，越是欲罢还休。
　　闭上眼睛，不要去想。
　　可还是抵制不了，内心想把把任何靠近自己最爱的人撕成碎片的冲动。冲动伸出无数跟手指，不停地挑弄着他由于虚弱而无法控制的本性。
　　攥紧拳头，头紧埋在石栏上。
　　心脏就像是被不断地抽去氧气，猛烈地攒动。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重复地告诉自己：
　　——试试吧，抵抗这种冲动

　　“张艺兴……对不起，无论如何这次是我说抱歉了。”
　　鹿晗的话无比清晰地钻进世勋耳朵，即使不想听他也无法逃避。他能轻易地捕捉到每个人的声音，而对鹿晗却过分敏感。
　　——是LAY
　　原本压制下去的愤怒重新被勾起。
　　世勋甚至想斩断身体每一处血液流动的地方，它们狂躁焦虑，凶残暴戾，躁动不安地要叫嚣着释放它的本性。
　　扬起头，那些令人恐惧的褐色血管重新暴突在他眼底。双眼紧闭着，下一秒，睫毛猛地向上扬着。
　　眼睑之下。
　　是眯成缝儿的漆黑瞳仁。

　　********

　　张艺兴背对着鹿晗，像是张定格的照片。除了他微微抖动的外套，甚至看不出任何变化。
　　“对不起，我不该说出那种话。”
　　——你，怎么不去死
　　这句话，永久地烙在鹿晗心里，早就成了不能揭的伤疤。抛开那些外界强压上的纷扰，重新成为朋友的话……很难做嘛
　　张艺兴依旧保持着失语状态。
　　“你这次回来是……”鹿晗慢慢地往前蹭着脚，抬起胳膊想要放在他肩上。就像原先的样子，可惜还是做不到。
　　手指颤了几下，又垂了下来。
　　“是特意来看我的吗？”鹿晗问，“雨下这么大，进屋去换身衣服吧。”说完这句话，鹿晗觉得自己问的未免太可笑了，便也跟着沉默了。
　　两具身体，暴露在雨中。浑身湿透的鹿晗觉得很无力，自从他到了美国，就一切都变了。也许，自己只适合活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面。
　　说的话都相信。
　　眼睛，看不到。心却很清静。
　　——就这样单纯地活着

　　终于，张艺兴还是开了口。
　　转过身。
　　斗篷之下，他的脸被埋在一大团灰黑色交织的光影里。只能看到他张张合合的嘴，缓慢的动。

　　“我看到你过得很好，就好了。”鹿晗听着张艺兴的话，想要走上前却被他伸着胳膊挡住了。一臂之隔的距离，他最终还是不想让他靠近的，“你不用说抱歉，我欠你的更多。”
　　张艺兴慢慢的说。
　　这个角落，鹿晗恍惚是看到了斗篷下的一抹苦笑。
　　——你不用说抱歉，我欠你的更多
　　其实，谁不是这样呢？
　　鹿晗的心，兀自痛了下。
　　人们似乎都习惯了相欠的感觉，因为相欠所以才有了理由不相忘。因为不相忘，所以才会有机会接近那个褪去伪装，血淋淋却真实无比的彼此。

　　顿了会儿，张艺兴突然冲着不远处的房子扬起脑袋说了句：“哈哈，他来了。”不知道是在告知还是自言自语，只是轻轻地说着。
　　鹿晗还没来得及问——谁来了，就看到一个身影瞬间挡在自己身前。他的身子微弱地喘息着，左手缠着绷带却还是挡在他身前。
　　太过熟悉，看背影听动静凭感觉就知道是谁的人。
　　——世勋

　　“世勋呐……你受伤了吗”张艺兴盯着鹿晗的一举一动，对方眼中的紧张是掩饰不了的。鹿晗不好去碰世勋，只是很急的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儿，超市吗？”
　　“鹿晗，带他回去。他撑不了多久的。”
　　张艺兴甩下一句，转过身去。

　　他知道，自己始终是不属于这里的。无论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留恋眼前的人，可到头来他换来的只是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离开，不是认输。
　　而是一种成熟，成熟到自己都不可思议。

　　“你闭嘴——！”
　　世勋扑上前去，一把扯下了张艺兴的帽子。
　　他回过头来，却是鹿晗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样子。绿的晶莹的瞳孔，火红的瞳仁中弥散着细细的金色条纹。张艺兴很快地遮住眼睛，身子灵巧地一闪。
　　世勋这才正视了自己虚弱的不受控制的现状，他扑了个空。踉跄地跪倒在水洼里，混着泥土的水飞溅。
　　双手扒在地上，世勋不想鹿晗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强撑着站起来，膝盖却还在发着软。

　　不远处。
　　张艺兴对着鹿晗说：“回去吧。”
　　这三个字，似乎有一座山那么重。就此一别，此生何时才能再相见……鹿晗扶着世勋，他浑身湿透不经意间也在发着抖。

　　世勋的手更冷了，鹿晗忙地抱紧他。两个湿透的人要怎样取暖，鹿晗只能抱紧他，传递给他一些体温去。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世勋紧贴着鹿晗的脖颈。里面动脉跳动的节奏，让他睁开了虚弱的眼角，即使视线全部恍惚，他还是能准确地看到皮肤下正在用力跳动的脉搏。
　　——血液的味道，真的很诱人
　　世勋舔着嘴唇，微张开口。多想一口咬破他柔软的脖颈，用他的血液温暖着浑身的寒冷。
　　——想去喝，好难熬
　　世勋一点点地靠近鹿晗，鹿晗却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世勋感到鹿晗跳动有力的心脏，就在自己胸前膨胀着。
　　新鲜的体温，新鲜的血液，新鲜的心脏。

　　“世勋，我到底该怎么救你？”世勋的身子很重，鹿晗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了。膝盖一软，同世勋一起跪倒在地上。
　　膝盖重重地一痛。

　　“血……对了，是血！”鹿晗参透了天机一般的兴奋地捧起世勋的脑袋，伸出胳膊在他跟前，冲着他抬了抬“喝我的，来吧。”
　　世勋目光复杂地躲闪着。
　　“笨蛋啊，这么主动的志愿者上哪儿找去啊！”
　　鹿晗捏开他的嘴，把胳膊放在他嘴边：
　　“咬吧，”鹿晗满脸都是佯装起来的坚强，他伸出手指头指着世勋“你如果敢死了，我们的约定就全部作废。听到没有……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再遵守了。”
　　——那个约定，还记得吧

　　世勋开了口：“只要再等几天，等几天。灿烈会……给我送来血袋的。”
　　——我会熬过去的，也许

　　“你在跟我玩概率吗？”鹿晗眼睛红红的，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模糊一片“让你喝你就喝！”
　　——世勋，我让你记住，只要你要的，只要我有的，我就给
　　世勋握着他的胳膊，面对着手腕上那两根青蓝色血管，手指微微地用着力。一点点地靠近。很抱歉，忍不了这么多，他现在想做的，只是一口咬下去……用力的。

　　鹿晗感觉到手腕处一阵举动，视线中是世勋埋头吸食血液的样子。瞳孔深红，不断地有血从他的嘴角滑下来，血管爬上他的眼睑，就像是迅速攀爬的藤蔓。
　　只是，一切的一切。
　　即使很痛，鹿晗都只会感觉到欣慰。
　　只要世勋好好的，即使再痛……即使是丢掉了命……即使他知道，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去遵守那所谓的‘独活的承诺’，只要世勋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