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和神医的故事》小小血樱

1、一 月中行

　　神剑和神医的故事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得先从神剑樱开始。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四月十五那天夜里他杀了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年龄至少是他两倍以上的人。
　　一个在武林成名时比他还年轻的男人。

　　苏州，白堤。
　　打扮得俏生生的姑娘手里拿着刚从河堤边摘来的杨柳枝，白净的脸因为热闹与嬉笑全都染上了红云。她们都在笑着，有的笑得还格外响亮，更有的手里拿着柳叶挡着脸，眼睛却不住地往湖中一艘最大最亮的船打量。
　　全苏州的人谁不知道苏州最有钱最有权最有名的老爷是“天锋刀”韩烨，今天也正是韩烨五十大寿。于是这苏州城从十日前就热闹起来。
　　这韩烨倒也大方，不但花重金包下全苏州最好的游船，还请来全苏州最好的歌女来献唱。不过这姑娘们看的可不全是韩烨，她们看的还有韩烨的儿子，“玉面小郎君”韩水。

　　夜色初露。
　　这酒宴才刚刚进入兴头。
　　韩烨捏着手中的翡翠夜光杯，摸摸胡子打量席间的客人，左首坐的正是苏州的太守苏风雨，右首坐的则是武林中炙手可热的新人，“三八卦刀”吴柯。
　　要说为什么武林人士送他的外号是三八卦刀，这个传言可就多了。有的说是他刚出道时身后背三把九环大砍刀，又有人说是因为他精通五虎门的八卦刀法，但是不论江湖人怎么说，吴柯的名气响了起来。尤其是当他一夜之间血洗山西土匪狄家庄之后，再没有敢在他面前问你是不是三八的问题。

　　韩烨看看两位重量级的客人，情不自禁地再次摸摸胡子。有这两人撑腰，想必自己坐拥苏州第一的地位，还可以长久延续下去。
　　一口酒快速倒进喉咙，韩烨禁不住咳嗽一下。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如当年，但是要说到刀法的精湛，他依然自信自己至少可以排上当今江湖使刀中人的前五。
　　年纪并不是让武艺变弱的理由，相反的，累积的经验让人成长。韩烨看看自己的儿子，虽然目前还显稚嫩，但再给他五年时间，想必武林又会出一名绝顶高手了。
　　韩烨欣慰地笑一笑，放下酒杯。
　　他不需要使眼色，也不需要动。
　　身边的侍女轻轻为他扇着孔雀毛羽扇，另一位头盘高髻的侍女立刻为他再满上一杯酒，媚笑着送到嘴边。
　　只是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喝下这杯酒了。

　　因为他来了。
　　突如其来。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时候大厅中央多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
　　没有由来，喝酒的人嬉笑的人说话的人都静了下来。
　　稍有武艺的人都能感觉到后背如有针椎在刺。
　　没有武艺的人也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人往你胃里塞了一大块冰。
　　那是杀气。
　　杀人的气，来自杀人的人。

　　“你是谁？”韩烨放下酒杯。作为今天的寿星，也作为今天的主人，他有义务也必须站出来说话。
　　”来杀你的人。”他的声音不高，说的话也很短。但是大家都听见了，没有例外。
　　韩烨大笑。
　　毕竟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毕竟这句话他这一生中听了不下五十次，但每个说这句话的人最后都死得比他早。他活得照样比多数人都好。
　　对方只做了个请的姿势。
　　谁都没有料到，酒席中竟然有人冲了出来。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随手抄起刀就杀向他。
　　“你小子吃饱撑着了！今天是韩爷的大寿你也敢捣乱！”好事者气冲冲地拔出刀砍向他的头。
　　也只是他自以为拔出了刀。
　　没有人看见那一剑是如何刺出的，也没有人看见他何时收起那把剑的。
　　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柄大砍刀断了。
　　断成五六七八九截，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酒鬼似乎终于清醒，哐啷一声，被吓晕倒在地上。
　　连带引起的风波自然就是蜂拥而出的人群，其中不免有人高叫杀人啦杀人啦但随后就被其他人堵住嘴巴一棍敲晕拖走了。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酒席间已没几个人留下。
　　唯有吴柯端坐原地，还有角落里一个宝蓝色衣服的少年抱膝打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上前一步，单手指地，“挡我路者，如此刀。”
　　然后他再上前一步，直视韩烨，“请拔刀。”
　　韩烨没有动，他只是一个眼色，这次不是侍女，而是他的儿子。韩水为他递来他父亲爱护了三十年的爱刀。但他没有接过，他还在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年。他在猜测，他是什么角色，又是谁指使他来的？
　　“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这是他今天到目前为止说的最长一句话。
　　他最后上前一步，单手拔出身后的剑。
　　优雅地，傲慢地。
　　那是一把乌鞘剑，剑身闪着夺目的银光，但更加让人瞩目的是剑柄和剑身交接处那耀眼的红色宝石，血色美。
　　原本一直端坐在右首的吴柯在他出剑砍断那人的刀后也只是放下了酒杯，但他看见剑后却站了起来，惊恐地开口，“传颂，你的剑，是传颂？”
　　他扭头，好像头一次才看见吴柯，慢慢开口，“你认识？”
　　“传颂之剑，见血封喉。锋芒一露，无人可挡。”虽然吴柯努力在抑制心中的不安，但是他微微发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恐。
　　他不再说话，扭头正视韩烨。
　　他在等待，等他拔刀，等待他们刀剑相向的一刻，等待彼此都公平地用武艺来决定生死。

　　韩烨当然明白，从听到传颂这个词开始。他就明白，他活下去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但是他必须应战。
　　传颂剑下，从无活口。传颂剑下，绝无冤者。
　　自古剑器，有德者居之。但传颂却不一样，传颂选择主人。被选择的人，都只有一个称号。
　　神剑。

　　一百年后，传颂再次选择了一名少年。
　　而这么少年，现在站在这里，说他要杀人。
　　而他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韩烨忽然很想大笑，又想大哭。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刀，慢慢地拔出来，忽地一抖。
　　刀锋晃眼，晃花了吴柯的眼也晃花了韩水的眼甚至晃花了那名少年的眼。

　　那是一次没有声响的决斗。
　　一招定胜负。
　　韩烨到死，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已经使出了他最精妙的刀法，明明这招刀法已经让无数人丧生，为什么他还是一剑刺进了心脏。
　　他是怎么看见的？

　　眼看着父亲倒地，韩水一下子扑了过去，“爹！”
　　他摇着他的身体，仿佛这样他就会醒来，他就会听见他的呼唤睁开眼睛。
　　然后韩水看向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剑身上的鲜血，淋漓。
　　扬手，一甩。
　　血花飞扬，点点似蝶飞。
　　“要报仇，二十年后。”他冷淡地看韩水一眼，走开。

　　“敢问阁下大名？”吴柯鼓起胆量抱拳相问，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
　　“薛樱。”
　　当樱字随着纷飞的血落下，地面只留下七朵凄美的樱花，血色酿就。
　　七星耀空，七樱夺命。

　　此时，月正中天。
　　薛樱漫步在白堤上。
　　他抬手，轻抚杨柳枝条，然后右手用力飞出一片柳叶，却被树上一个黑影借一个灵巧的翻身接住了。
　　“哇哇，随手伤人是很危险的～”
　　“跟着我，有事？”薛樱辨认出他就是刚才那名停留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少年。
　　宝蓝色的衣着在阴影越发显得深邃，但那双眼睛却实在亮得过份。
　　薛樱眯着眼，刚才那枚柳叶现在被他叼在嘴里，随风摇摆。
　　“为什么不杀他？”他闷哼哼发问，满不在乎的样子。
　　“二十年后，岂不没了乐趣？”薛樱看向湖面，月色无声。
　　“你就那么肯定天下武林没有你的对手？”
　　薛樱不说话，只是出剑。
　　飞快的一剑，没有人可以形容的一剑。
　　他还来不及躲闪，喉咙就被剑尖抵住。只要再推进一寸，必死无疑。
　　他却毫不在意，仿佛他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又或者他刚才帮自己砍了一只苍蝇。
　　“可惜我不用剑，也不喜欢剑呢。”他双手叉腰，吐出柳叶，“但我喜欢你这个人。”

　　薛樱收回剑，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那枚柳叶竟然变成了黑色，而且径直飞向自己的落脚。
　　于是薛樱退后一步，他呆在原地，嬉笑着晃出一瓶酒，“刚才摸来的哟～”
　　他撕开印泥，咕噜喝一口，满足的样子溢于言表。
　　“韩烨那家伙我也看不顺眼很久了。”他又喝一口酒，“勾结奸商，联合地方官，克扣了朝廷救济太湖灾民的钱粮。除此之外，人面兽心，年纪不小了还喜欢做强抢民女这种事情。真无聊。朝廷上面也早就派人下来查了，可那苏州太守还不知道。真是有够呆的。”
　　“你是谁？”薛樱皱起眉毛。虽说明日此刻天下人都会知道此事，但是能提前知道内幕，还真是不简单。
　　“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爱管闲事的人，通常不长命。”
　　“那你呢？”
　　“.......不杀他，我睡不好觉。”
　　“你倒不像半夜还怕鬼敲门的人。”
　　“没鬼，有人。”
　　“呃？”
　　“每天半夜都有一百个人在你家门口学鬼叫学公鸡叫学蚊子叫一学就是三个星期你想不想杀人？”
　　“.......很想。”他喝一口酒，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呐呐呐，你有没有发现，你刚才说了一句好长好长的话啊！”
　　“.......想死吗？”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对啦，我要自我介绍，大家都叫我单澜，不是淡蓝哟。但是，我希望你叫我荷池。”
　　薛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莲叶出水，荷花满池。有此美景，当浮一大白。”单澜抱起酒坛子，一口气全灌了下去。然后他便抱着酒坛子哼着唧唧歪歪的歌，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却是自得其乐。
　　薛樱看着他，闭一闭眼，灿然微笑。

　　“呐，你若能成为天下第一神剑，我便去混个天下第一神医当当。”
　　“混，吗？”
　　“当我们混在一起的时候～”
　　“走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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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要说的，神剑和神医最初相遇的故事。
　　不长，也不短。刚刚好。
　　千万年，千万人，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