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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二一 (二) ...


  •   李沅芷在帐外却不知道他们如何对话,只见二人联袂出来,看了余鱼同一眼,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不由得退了一步,躲到陆菲青的身后。

      陈家洛与陆菲青目光一触,笑着点点头,道:“陆老伯,小侄要代十四弟向令徒提亲了。”陆菲青呵呵一笑道:“只怕我做不了这丫头的主!——沅芷,你是怎么说?”

      “师父!你……你们好坏!”李沅芷满面飞红,背转了身去顿足道,“就知道出我的丑!”

      众人见她害羞,都相视而笑。当下便商量如何成礼,陆菲青以在外不便,只说男女两家交换文定之物也就罢了。余鱼同到这时候也没奈何,想想身边只有金笛贵重,便取出来交给陆菲青,李沅芷则拣了些芙蓉金针。霍氏兄妹听说他二人订亲,都过来贺喜,霍青桐与李沅芷素来相厚的,从身边解下个镶银号角来给她。陈家洛见状也想了起来,往身上摸时却找不到什么物件,霍青桐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那柄剑落在了山洞里,不然倒可以当作贺礼。”

      “兵器不祥,”陈家洛低声道,“我终生不再用剑!何况这是他们喜事……”心里蓦地一动,从荷包中取出一块玉佩来,递给李沅芷,道,“李姑娘,你与十四弟是天生佳偶,但他少年命运多舛,漂泊无依,性情不免孤僻些,日后还要你多担待于他。”

      李沅芷接过来看时,见是一块白玉珠联璧合佩,左龙右凤,雕工极是精巧雅致,背面有阴刻铭文曰:“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怔了怔道:“这、这像是御用之物。”见陈家洛微笑点头,恍然明白是乾隆所赐,忙道,“这么贵重,我可不敢受!你要送也该送给青桐姐姐才是。”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和我有什么关系?”霍青桐向陈家洛一瞥,见他目光闪了闪,便避了开去,心里暗暗叹息,却笑着拿话岔开。余鱼同也忍不住好奇,凑上前来看那铭文,自己低低念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听陈家洛在旁边咳嗽一声,猛然警醒,忙收起满腔纷乱的思绪,对李沅芷温言道,“既是总舵主厚贶,你就收下了吧。”李沅芷听他对自己这般说话,早喜得心花怒放,却没看到他和陈家洛交换的眼光。

      数日后陆菲青便同余李二人东归,一路上仍是纷纷扬扬地听说“乾隆皇帝是汉人”之类江湖传言,陆菲青早猜到是红花会散布的消息,也不以为怪。余鱼同这时才悟到陈家洛安排周密,早在远赴西疆之先,再想起他说李沅芷之父李可秀是反清助力,虽然心里对自己和李沅芷的婚事仍是不满意,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装作回心转意,软语温存,倒把李沅芷哄得颇为开心。

      三人回到湖北武当山时已是二月仲春。武当众弟子素来沉稳守序,虽然掌门马真暴亡,群龙无首,山上一应事务倒也井井有条。见陆菲青归来,又声明没有归附朝廷之意,众人早听说这位师叔威名,立时放下心来,便公推陆菲青接任掌门之位。陆菲青想立新掌门仪式甚是繁琐,又要周知江湖各派前来观礼,马真过世不久,实在不愿大事张扬,便严辞拒绝,只说一切待为掌门报仇之后再行商定。因余鱼同受伤未愈,一边在山上为他调养,一边派下众弟子去打探消息,寻访张召重的下落。李沅芷对张召重无可无不可的,见他们安排如何报仇,也不插嘴,自转身去找银姑。

      那银姑母女自从到武当山就安顿下来,虽适逢掌门逝世,派中诸事纷乱,因了李沅芷的嘱咐,倒也得了落脚之地,就住在山下遇真宫旁一处小小的院子里,做些针线浆洗之事度日。见李沅芷回来,银姑方是一笑,还没开口,那小女孩阿宝早叫着“阿芷姑姑”扑了个满怀。李沅芷细细打量时,见阿宝身量比走时长了许多,小手小脚都圆滚滚的,脸蛋也透出红晕来,便笑道:“袁嫂子,我不在这几个月,你们过得还好?如今我师父回山,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只管去告诉他!”

      银姑忙不迭地先念了句佛,上来福了福,才道:“阿芷姑娘说哪里话!山上众位爷们都是修道的人,对我们娘儿俩一片善心,照顾还照顾不过来呢!我这一身,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吃斋念佛,为阿芷姑娘和大伙儿求个平安。”

      李沅芷听她说给道士们念佛,忍不住喷地一笑,扯了她和阿宝进房去说话。银姑起先还跟她谈笑,过了一阵便低头犹豫,半晌道:“阿芷姑娘……”

      “嫂子,你怎么还是姑娘长姑娘短的,真不拿我当妹子待么?”

      “是了,阿芷……”银姑叹了口气,“论理并没有我说话的份,你们门里自己的事,我就连问也不该问的,只是有些不明白——你说张大人和马道长不是师兄弟么,怎么就闹生分到这个地步?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就把自家兄弟给……我这些日子尽听人说张大人的不是,可他跟咱们一路来的,那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恶人哪?”

      李沅芷一愣:“嫂子,这话你可别当着武当门里的人说,省得他们心里有气,都撒到你头上来了。”

      “是,是,我当然知道,我就是……”

      “唉,嫂子,你是个软心肠的人,不知道这些江湖汉子,一句说不合,提刀就砍呢!”

      银姑却摇了摇头:“不是这回事。你当我没见过江湖人打架干仗的吗?可那也是为了点什么由头,生死各安天命,谁输了认倒霉的事。我影影绰绰地听人说,张大人在朝廷做官,马道长很是不喜欢,闹得师兄弟间恼了。马道长一个出家人,难道还存了造反的心不成?给朝廷做事有什么不好呢?”

      “我也……不知道……”李沅芷这些日子以来跟陆菲青和余鱼同同行,虽然两人在她面前都有所克制,但仍是听了不少反清兴汉的言辞,至于杀了张召重为马真报仇,早成了毋庸置疑之事,突然被银姑这局外人一问,心里莫名其妙地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犹豫着道,“我爹爹也是在朝廷做官的,余师兄要是不喜欢,又怎么会……”

      银姑见她一脸惶恐之色,忙道:“正是呢,还没有向你道喜,听说你和那位余少爷已订亲了。阿芷你放心,你这般的人才,又是官家小姐,为人又极好的,哪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只怕那余少爷就是腼腆些,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李沅芷茫然点了点头,却觉得这些话仿佛只是过耳秋风,在心上没留下任何印迹便消失无踪,依旧留下一片空落落的。沉默了一阵,转了话题问道:“嫂子,你在这里,没听人提起阿苏姐姐的下落么?”

      银姑又叹了一声,道:“阿苏姑娘是我恩人,我要能知道她下落,一定跟了她去,是好是歹,都不能让她个单身女子到处飘泊。听她从前闲话说起来,也没一个半个亲人可以投靠的,她又是心善,又没功夫可防身,总是太容易被人欺负。真教人好生记挂!”她虽然絮絮叨叨了半天,并没正面回答,李沅芷也知道仍是没有苏卿的消息,只得随口寒暄了几句,又跟阿宝揉搓了一阵才回去。

      她本来是心思灵动的人,不像余鱼同那般认准了一个道理拔不出来,这时候一存了“莫非余师兄不喜欢我”的心,冷眼看去,便发现余鱼同虽然体贴依旧,却处处透出刻意的味道来,不由得更是胸中冰凉。她几次想索性说开了撂开手也罢,终究又不死心,左思右想,心道:“总是我往日太迁就他,倒像我没了他活不成似的。如今少不得借个由头远远地离了他,让他寻也寻不着,看他可后悔不后悔。”

      正打着主意,猛听说下山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报,张召重正在湖南岳州一带,便找到陆菲青,自告奋勇先下山去。陆菲青知道这徒弟素来好事,想随她同行时,却见她笑嘻嘻地道:“师父你放心,那火手判官好生厉害,我可不去跟他动手,只不失了他踪迹就是了。你看余师兄伤势,这时就下山是万万不行的,你要是撇了他在山上,就报了仇他心里也过不去。你还是过些日子带他一起的好。”陆菲青想余鱼同的性子确是如此,念他是马真亲传的关门弟子,总不禁偏爱他胜于其他师侄,也就点头应了李沅芷之请。

      李沅芷对他们为马真报仇之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下了武当便走水路,沿汉水而下,直走了十余天,方到了云梦泽北的潜江县。她心里只是对余鱼同之事纠结不下,又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走,他是否有一点半点牵挂,想想便气闷起来,也不急着去岳州,就在县城上闲逛。

      忽然听得前面不远处人声喧哗,又有锣鼓丝弦之音,好奇起来,便随着人流匆匆行去。远远见一片空场已挤满了人,原来是个戏班子正搭台唱戏,人群中不断地涌出好来。她闪身挤进去,还不及往台上看,先听到个旦角的腔调正在那里道白:“匡郎啊,说是你来看哪,这天色不早,随你妻到上房安眠了吧!”思忖着不知这是哪出戏,又听唱道:“随你妻到上房倒凤颠鸾——”那尾音拖得袅袅曲折,众人又是轰然爆出彩声来。李沅芷猛地心里一动,但觉那口音好熟,再也没心思细听,只是往前挤去。但那人群摩肩接踵,连个缝儿也寻不见,白费了半天的劲也没移动一步。她想了想便向外退出人群,远远地看了那戏台一眼,就兜个圈子往后面绕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本节中苏卿唱的是汉剧《宇宙锋》。
    汉剧旧名楚调,是清代中叶形成的湖北地方剧种,以西皮腔为主。后流传进京,徽汉合流形成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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