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竹致

22、第 22 章

　　那夜清烟在太安的院子借住了一晚，这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大院。不过清烟并不介意，师傅都首肯了，其他人也不放在他心里。
　　那天老爷也终于回来了，清烟和他见了一面，便卸了家长的担子，每天只去陪陪太安，练练功，只等唐七来。他和老爷的关系也不算融洽，不过两人都是知书有礼的人，从没在面上闹过。
　　清烟知道分了他一半家产，他在心里不是不恨自己的。不过他是个孝子，这些事也只能认了。
　　这样再过了一日，信鸽又带了好消息，唐七公子见老友心切，单独一人骑宝马先过来。清烟正在高兴，大公子那里的小厮过来禀报了坏消息：小姐那里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这事老爷也极是愤怒，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清烟和她见了一面，过后她便绝食了，问她也没有话，人都在往死路上走了，逼问也没有办法；不过清烟身份特殊，纵使人人都在腹谤他，也不能当面说。
　　飞语平时为人大方，很得人心，这时人人都站她那一边。这倒罢了，提亲的两位公子还没走呢。
　　清烟听着这信儿苦笑不已，没奈何只能亲自去见她一面。
　　还是幽静的湘竹院，往来的使女都是满面悲伤，为小姐揪着心。清烟是趁着午时吃饭的时候来的，算准了没别的主子在。进门的时候见到湘竹院的使女，个个都是一脸的愤恨。
　　清烟在心里摇头：这还真不知是谁设计了谁呢。
　　飞语躺在床中，一大张床上一个小小的铺盖卷，赢弱的感觉。待走到前面一看，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伸在被子外的手只剩皮包骨头，连那张人见人怜，花见花谢的脸都瘦得狰狞。
　　“飞语……”那模样让人心寒，顿时前些天受的些屈辱不堪也都丢到脑后，清烟执起她的手，柔声喊着。
　　飞语身体太弱，一两声呼唤根本叫不醒。
　　这时一个大丫头端着碗粥进来，把碗往他手上一放，哼了一声，回头就轻手轻脚地推起飞语：“小姐，小姐，起来了，小爷看你来了。”
　　飞语悠悠转醒，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十分突兀。一看见清烟，她便扯着被子遮上脸：“别看，我像个鬼。”
　　清烟一手端着碗，一手搭在床边：“飞语，来吃点东西，养胖些就好看了。”
　　飞语硬拉着被子不松手，人却在里面嘤嘤地哭起来。清烟不觉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看向大丫头：“不如我改日再来？”
　　大丫头口气有些埋怨：“小姐哪里还等得到改日？您就不懂得细细地哄哄她？”
　　这些下人被主子惯出了脾气，清烟没介意，端着碗很有些踌躇……飞语抓被子的手指却慢慢松了，丫头轻轻一拉，可算把人露出来了。
　　虽然是盛夏天气，湘竹院却十分凉沁，飞语在病中，身上还搭着春秋用的大被子。
　　清烟看着她，她也哀怨地望过来，看了几下，倒是清烟叹着气先移开目光。
　　“怎么？”飞语自嘲地笑笑，伸手摸摸脸颊，“我真的那么可怕了？”
　　清烟微微摇头，问：“吃东西么？”
　　“你喂我么？”
　　清烟拿勺子搅了几搅，舀起一大勺，慢慢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勺大嘴小，飞语咽了三次才吃完，脸上漾起快乐的笑来：“我饿得好疼。”
　　清烟道：“怎么净做傻事？”
　　飞语呵呵地笑，一副小女孩模样：“我啊，反正只吃你喂的，你不喂我，就饿死了算。”
　　正搅着粥的清烟听了，手上就慢下来，想了想才道：“飞语，你冰雪聪明，端庄美丽，这天下的少年英雄任你挑选，对我不过是孩子意气罢了，等过了这一时再想起来，心态就会不同。”
　　飞语骨瘦的手捻着散发，慢慢说：“那你对太安，也是如此？”
　　“再吃一些吧。”清烟不再接她的话，又喂了一小勺给她。
　　待一碗粥喝完，飞语已嫌太撑，扶着躺在床上，歪着头笑：“从小就想着你我这样，我躺着病了，你给我喂药喂水。若这日子能久些，就是病死了也甘愿。”
　　旁边的丫头一叠声地呸呸呸，拿眼色给清烟让他哄着。
　　清烟看着没说话，心却酸起来，袖手站起来：“我先回去。”
　　“哎，你……”飞语撑起半边身子探着，“你……”
　　“明日我再来。”
　　这才募然松了口气：“好，你去忙吧。”
　　清烟回到院子，心里有心事不痛快，脸色便沉了些，四周小厮见了都躲着走。正要回屋就听见热嘲冷讽的声音：“亏我几百里快急赶来，来了你倒去陪温香美人去了？”
　　一抬头，一个赭黑衣的青年站在门口，腰束鹿皮口袋，臂捆藏青色布袋，清烟一笑出声：“七哥，总算盼到你了。”
　　那青年哈哈笑着走来，一路上碰倒横七竖八各式小玩意，连椅旁的小几也被他碰到，最后总算走到清烟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笑：“总算有你求我的时候。”
　　“哪里说到求字？你我朋友多年，这点小忙举手之劳罢了，连帮忙都说不上。”
　　“哼，反正是你拨的人在找我，这就是求。好啦，摆桌酒席边喝边说。”
　　“酒席容后再说，先去看看病人吧。”
　　“死不了，中毒的话我在就没问题。”
　　清烟不由板起脸，当先走在前面。唐七跟着，边呵呵地笑边碰倒一路的物器。走了几步，清烟回头扶住他的手：“你的眼睛还是老样子？”
　　唐七哼哼了几声：“怕是好不了了，我身体好得很，就是这眼睛……不知是中了什么招。”
　　清烟道：“和你一般模样的人也有，多是看书看多了。每年学堂里因读书读废了眼睛的还少了？”
　　唐七被他说得十分不服：“我七公子是什么人，能和他们一样？我这眼睛定是做药时中了招，总有让我想着解药的时候。”
　　清烟只笑：“那得快些，你早过了婚娶的年纪，就怪你这双眼看不见。”

　　太安躺在松软的被褥里，睡得脸都浮肿了些，清烟担心地先摸摸她的头，才回头对唐七道：“你自认没有解不了的毒，我可就看你了。”
　　唐七凑得极近去看，弯眉翘唇，发柔如丝，原来是个小姑娘，不由笑起来：“原来是藏娇的美人，你总算是开窍了。”
　　清烟脸色沉重：“别开她的玩笑，你快给她看看。”
　　唐七号了她的脉，看过眼敛舌齿：“是百日睡没错，不过中的是半毒。”
　　他一眼看见太安手腕上的玉镯子，拿在手里把玩：“真是漂亮极了，这事过了这就送我吧。”又回头问使女，“病成这样了，这镯子怎么不取下来？”
　　“苏姑娘极喜欢这镯子，醒了最爱转着玩它。反正也不碍事就让她天天戴着了。”
　　清烟问：“这镯子上有东西？”
　　唐七道：“你看这玉的颜色，多亮莹，是用药水泡煮过的，那药就沾在这里面。这就是一半的毒了，看她还吃过什么闻过什么，反正别人挨了碰了没事，就她两样都碰了。”
　　清烟脸色更冷了两分，唐七个睁眼瞎看不清楚，还在唧咕：“这下毒的人肯定是怕人发现了，聪明倒是聪明，本事也不错。这些药材都是很珍贵的。”
　　“怎么解？快给她解了。”
　　唐七让他扶到桌边，摸到一支笔，摊纸写了起来，一大串药名挨连在一处（眼睛不行），清烟见他住笔就拿起来看，疑惑地问：“要得了这许多？怎么用量多少不写清楚？”
　　唐七露了脸，洋洋得意地说：“这百日睡不是寻常人制得出的，解药更是少有人知道，也算是我唐门一小宝，怎么能随便让你的人按方子抓药？这些药都不超过五钱，分开包了拿给我，我亲自配。”
　　清烟卷起纸，一棒打在他头上：“罗嗦。”随即交给人去取药。
　　闲人一走，唐七睁着漫无焦距的眼睛笑：“现在给我说说，那是哪家的千金吧！能让玉公子如此上心，啧啧，这天下的女侠都要难过了。”
　　清烟抱手笑：“等事成再告诉你，你嘴巴太宽，管不住。”
　　唐七立刻吆喝起来：“你玉公子的事我什么时候乱说过？我们也算生死兄弟了。”
　　清烟一笑出门，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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