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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四)~(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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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大概是一年前,很简单的一次意外留下了疾病,使得七濑遥再也不能游泳,而导致那场意外的人便是真琴。
那么喜欢水的他并非没有愤怒悲伤过,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看到真琴惨白了脸,满眼空洞无神的样子后转为了另一种心惊彷徨。
对方是真琴啊,一直爱着他的橘真琴。
这样的结局对方又怎么会轻易的接受。
(十五)
那么今天真琴为何会装作不知道?
那真的是装的么?
七濑遥并不想对那个一直温柔呵护着他的人有任何怀疑,所以在对方一脸认真关切的表情询问着他是否感冒的时候才会慌乱的不知所措。
他只能说是,然后借口回去——正好他今天也有复诊。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回来的时候会在路上看到真琴——那高大的身躯淹没在雨幕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十六)
那的确是一件很普通的外套,这就让七濑遥愈发不解对方的紧张——那是下意识的,连真琴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
也许是他意识过剩了,他想那么安慰自己,却被手下坚硬的触感愣住了。
细长,又尖锐的什么东西。
脑海里有个可怕的念想一闪而过,联想着连日来对方怪异的举动和一身莫名的伤。
难道说——
“啪嗒”浴室的门打开。
“遥?你在做什么?”
他手一抖,衣服就那么落在地上。
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七濑遥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蓝色暴露在他们面前,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声响。
对方的目光触及时有一瞬间的怔忪。
“真琴……”
(十七)
指针指向一点的时候,他踏进了家门。
弟妹们早已熟睡,父母这时候还不回来,大概是留在公司了。
那后来,橘真琴已经忘了他是如何冷静地如往常般向遥道别,又是如何回到他自己家的。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那把美工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就都想起来了。
其实,早上不用去接遥他是知道的;那美工刀确确实实是他自己放进口袋的;第二节抽屉的钥匙是他藏的;酒精和伤药是他的;一身的伤口……也是他亲手划的。
啊……那都是他,又不是他。
他是谁啊?
“他”说他也叫橘真琴。
(十八)
小时候母亲父亲常夸他是个温柔懂事的孩子,他也习惯了在大人面前维持一副乖巧的样子,面对弟弟妹妹的时候也是和蔼可亲的大哥哥。
可是只有橘真琴自己知道,那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是和外人眼中完全相反的存在。
他会幻想着有许多不同的自己,然后不时地自言自语;他会刻苦努力地学习去争考试第一,把得到的奖状递给父母看过后,又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它们都烧了;他会一个人在雨天偷跑出去,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看着天空一动不动坐一天;看见尖锐的或是能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会下意识的收集起来,贴身放在口袋里……甚至有时,他会觉得父母啊兄弟什么的……真的是很让人困扰的存在。
那个时候还没上国小的橘真琴,一直以为自己其实是恶魔的孩子,日复一日陷入在对自己的自我厌弃中。
可是那也是橘真琴啊,尽管不是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人。
后来,他自己通过网上的资料了解到那是名叫“人格分裂”的病症。
不过,那样的情况在遇到那个人之后就消失了。
(十九)
橘真琴是他们家族的长子,从小就被要求学习各类知识。为了让他专心学习,长辈们曾经把他送到了一个孤岛。
孤岛就是一个孤岛,没有名字。
幼年的他不知道那是地球哪个角落的一隅,甚至直至他长大,也依旧不知道。
可他永远记得,那年夏天,在那个孤岛上,除了有一片晴蓝的海,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少年,驻扎在他年少匆忙而过的时光里,深刻进生命。
啊,那就是他爱的人呐。
七濑遥。
(二十)
可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那个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橘真琴回来了。
——是不是美好的事物拥有的太久了,该还回去了。
如果是从第一次相遇开始算起,那的确是很久远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他究竟还能陪伴他多久呢?
不,是已经结束了。
橘真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在心里说道。
——那正是他还来不及下定决心去逃避面对的七濑遥。
(二十一)
“真琴。”
“是遥啊。”
“真琴,听我说。”
“嗯。”
“我不能再游泳了,真琴,所以以后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不会退部,所以我会依旧在游泳部帮你们做一些其他事情。你不要奇怪原因,因为像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嗯,真琴。距离那场意外已经一年了,如果你是失忆了,那我以后就天天说一遍给你。如果你不想听,我就用笔记下来,贴在你的房间。你可以离开我,可以无视我。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再逃避了,真琴……至少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好吗……”对方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衣,指尖轻抚过那一条条狰狞的斑驳。
“……原来你知道了啊……遥……”他自嘲的笑道,“可你为何非要说出来呢……那样不善言辞的你……这是你对我说过最长的话了……”
——这是你对我唯一也是最深刻的谴责了。
(二十二)
——该用怎样的语言传达给你我的心情?
七濑遥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的无力感了,除了一年多前。
看着那人一如既往的笑颜,却是再也没有以往的轻快,他很想痛快的一拳揍过去,至少让对方能有个理由换种表情。
求你别再笑得那么温柔了,难道连他都不能依靠么?
为什么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肯相信他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曾责怪过他啊。
——真琴,到底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传达给你我的心情?
风声急骤。
七濑遥转头看向窗外。
世界又一次暗了。
下雨了。
(二十三)
急雨犹如恶魔的乱箭,漆黑的夜幕下,只有那一间屋子还执拗的闪烁着微光。
倏地一个白色的黑影从天际高高落下,轻巧的立于窗扉。浅黄色的毛紧绷着,脊背高高耸起,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窗内的人,姿态高傲。
“坏掉了……怎么办……”
先前磨得锋利的刀口突然钝了。
“我的世界坏掉了。”
已经干涸的血凝固在浅色的衣物上,又不断被新鲜的血液刷新。
“七濑遥啊……七濑遥……”
用力到发白的骨节颤抖着却毫无差错的将刀片逆着纹路扎进血肉里。
“……你怎么可以不原谅我……遥……”
——你怎么可以不原谅我。
鲜血顺着纹路留到了门外,却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停住了。
陷入昏迷前的橘真琴,最后看到的是七濑遥震惊的脸。
刺目的红,深海的眼。
——我怎么可以被原谅……
(二十四)
对于叶月渚和龙崎怜他们而言,那两天无疑是最恐怖的日子。
如果遥晚一步的话,可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永远笑得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心疼的橘真琴了。
据说后来,橘家把真琴送去了国外治疗。
自此一别就是三年。
(二十五)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
橘真琴记得这是他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最喜欢的《生如夏花》中的几句。在多少个充满着鲜血与失去的噩梦后,他总会翻到那一页。
他原本一直憎恨着过去的自己、另一个“橘真琴”,可是没有“他”,也不可能与七濑遥相遇吧?
也就不会有未来的种种。
“飞机正在降落中,请记好安全带,不要随意离开座位走动……”广播里传来乘务长好听的女声,橘真琴抬起窗口的隔板,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透过云层渐渐放大。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