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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孤臣孽子最堪伤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徽为朝政之事焦头烂额,刺客要抓,长城要修,蜃楼要出海,六国余孽要打压,诸子百家要提防,而且马上就立春了,按规矩天子要亲率三公九卿诸大夫迎春于东郊,还要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以及亲载耒耜,躬耕帝籍田……我要是个昏君多好啊!王徽抱怨归抱怨,但还是乖乖滚去批奏章了。

      小圣贤庄这边,旭日初升,其道大光。伏念照例早早起来,整理好仪容衣装,组织早课。卯时三刻,学生们就要开始念书了。清晨先颂读两篇经典,一般都是从《论语》《孟子》中各选一章,念上十天,背熟了再换新课。简单用过早膳,就要正式开始一天的学习。

      苏婉从来都是要睡到巳时才起的。放眼整个小圣贤庄,只有她才能享受这种待遇。教算学?那已经是陈盈的工作了。她现在教的那叫“物化之学”,讲的是天地万物的道理。至于何为“物化之学”,其实就是物理+化学,偶尔还扯一扯生物。为了能睡懒觉,她软磨硬泡的要求伏念把她的课安排到下午。伏念最怕女人在耳边聒噪,随口就答应了。

      物化之学可谓小圣贤庄里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虽然苏姑娘讲的东西不容易懂,可是课堂气氛好啊,轻松得一塌胡涂。不像在掌门师公的课上,按苏姑娘的说法,只要掌门一开口,所有人的肾上腺素就要分泌过剩。

      但是这几天,苏婉异乎寻常地起得很早,天不亮就悄悄出门,到下午要上课了才急匆匆赶回来。伏念颜路有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却什么也不说,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方便跟踪一个姑娘家,只得拜托陈盈了。

      陈盈与苏婉的关系始终不好,毕竟苏婉与她父亲死于非命有关,只是她现在年纪渐长,多明白了些事理,没有再跟苏婉纠缠。只是这次要不是伏叔叔开口,她才懒得管苏婉做什么呢。

      苏婉走得很快,不过对于会武功的陈盈来说,跟上她一点难度都没有。

      陈盈蹑手蹑脚地跟着苏婉,确信自己不会被她发现。可是没走多远,苏婉突然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就说:“陈盈!你跟着我干嘛?”陈盈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突然发觉不对,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已经迟了。

      苏婉转过身来,面上似笑非笑得望着她,道:“拜托!学人家跟踪也学得专业一点,你看看你的影子!”陈盈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影子已经拖到苏婉脚边了!只听苏婉又道:“其实我早想到伏念先生会派你跟踪我的,我也不瞒你了,大大方方跟我走吧,不然有个人跟我背后,我总觉得不舒服。”

      陈盈跟着苏婉下山,却不进桑海城,而是绕进一条小巷。这小巷甚是破败,总有些年头没人居住了,她来这里干什么?陈盈心里有些打鼓。

      苏婉走到某一户人家的大门前,轻叩了两下门扇,停顿一会儿,又轻叩两下,这样重复三次。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浑身用黑布裹得紧紧的,只露着两只眼睛的人来开门。那人让苏婉进去,两只眼睛却死死盯着陈盈。陈盈被他眼光里流出的杀意吓了一跳,忽又想起一事:“噢……”“小声点!”苏婉低声喝止。陈盈忙压低声音:“我记得你,上次就是你帮我易容的。”苏婉也低声对那人道:“听到了吧,都是自己人。”黑麒麟这才轻轻点一点头,也放她进去。

      这是一幢很平常的房子,前厅后屋,与一般民居并无差异。只是厅子中间打了个地铺,躺着一个身形硕大的怪人,让陈盈有些怕。苏婉却浑不以为意,牵了陈盈的手,轻轻绕过巨人进屋。

      “苏姑娘……陈姑娘也来了啊。”陈盈这么光明正大的跟来显然在张良意料之外,他连忙站起来,探头要看门外是否还有别人。苏婉微然一笑:“放心,伏念先生和颜二先生都没跟来。”张良点一点头,却道:“可是也瞒不了多久了。”

      “他还没醒么?”苏婉低声问。张良很无奈地摇头:“再不醒就只好冒险去求师叔了。”。陈盈歪歪脑袋,目光绕过张良,见床上躺了一个男人,满头白发,可是脸看上去却不老,至多三十出头,比伏念年轻帅气。他似乎受了重伤,听张良和苏婉的口气,已经昏迷很久了。

      张良打了个呵欠,低声道:“辛苦你们了。”就休息去了。苏婉接替他看护卫庄,定时给他灌盐水糖水,隔些时候就帮他翻一次身,到午时再交班给赤练。其实本来张良也不想劳动她的,无奈流沙除了赤练,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照料病人。白凤是公子哥脾气,坚决不干这种粗活;无双又傻里傻气的,上次他给卫庄翻身时劲使大了,直接把卫庄掀到床下,赤练疯了一样的扑过来对他一通猛捶。无双钢筋铁骨的自然无妨,却再也不敢进屋。至于黑麒麟,他与卫庄素有芥蒂,恐怕趁机一刀划拉过去,一代枭雄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伏念和颜路轻易不宜惊动,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苏婉。她和流沙众人的关系虽然相当的不好,但想着张良的人情摆在那里迟早要还,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赶紧还清了,免得以后再有什么更为难的事要她做。至于卫庄为什么会受这样重的伤,他们没说,她也不敢多问。

      “陈盈,这件事情先别告诉伏念先生他们,好吗?能瞒多久算多久。”苏婉和陈盈打商量。“那我怎么跟伏叔叔说?”陈盈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而且叫她对伏念撒谎,她也实在是开不了口。苏婉急道:“随你怎么说了,就说我去见我师父,我师父不愿见外人之类的。”心里想这丫头怎地连个谎都不会撒,这人生太无趣了。

      后来陈盈真的就这么对伏念说了,伏念虽然疑心,也没有再多问。倒是颜路对这个神秘师父的说法很不以为然,还是想去探个究竟。只是这种事情亲自动手远不如借刀杀人来得保险。陈盈是靠不住的,于是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儒家二当家眼珠子转转,把跟踪苏婉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子明子羽。

      不得不说子明子羽的追踪水平比陈盈高太多了,苏婉真的毫无察觉。而当他们发现里面躺着的是卫庄时,第一时间并不是报告颜路,而是报告墨家。

      “卫庄在桑海?”班大师又问了一遍。少羽点头道:“白凤赤练无双也在,还有一个黑衣人,应该是黑麒麟。”大铁锤咬牙切齿地道:“他们也有今天!班大师,徐夫子,让我去宰了他!”徐夫子却摇了摇头:“不可莽撞。少羽,你是说张良和那个苏婉也和他们在一起?”少羽点头。大铁锤急道:“张良先生不是帮我们的吗?”徐夫子依然摇头,对众人说道:“他过去帮我们,可不代表现在还会帮。据谍攻部的消息,张良从去年起就住在咸阳,与扶苏交往甚密。至于这个苏婉,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徐夫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她的丈夫,就是嬴政。”

      “啊?”天明吃了一惊。虽然他也听说了嬴政新立了一位苏夫人,但并没有想到苏婉,当他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时,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少羽惊骇更甚,想到苏姑娘只要在嬴政耳边说上两句,估计大秦铁骑已经开来了。

      “呃,几位前辈觉得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盖先生?”在众人相顾无言很长时间后,还是少羽先打破的沉默。

      墨家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后,还是由最年长的徐夫子指挥:“你们俩先回小圣贤庄,知会颜二先生。通知盖聂的事还是我来吧。”天明少羽点头。天明突然问道:“徐夫子,大叔还在削剑吗?”“唔。”徐夫子答应一声,表示承认。“你不是铸出过水寒吗?为什么不帮大叔重铸渊虹?”天明追问道。徐夫子喟然叹道:“我也探过他的口风,只是他不开口,我也不好自作主张替他重铸。”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木剑不容易伤人吧。”“那怪……”天明被少羽一瞪,把“怪女人”三字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改口道:“端木姐姐的伤还是没有起色吗?”墨家众人面面相觑,都继续沉默着。

      盗跖原本倚着楼梯扶手玩自己的指甲,似乎对卫庄之事漠不关心,其实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里。待听到“端木”二字,马上两眼放光,手一甩,唰唰跑得没影。

      “小跖!”大铁锤喊了一声,要去赶他,被班大师叫住:“算了,你追不上他的。”其实也没必要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去踩卫庄的点去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至多去探一探,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的。

      盗跖身如飞燕地落在小院旁的一棵树上,借着枝桠遮挡自己的身子,只露出一双贼眼,死盯着院里的动静。他知道,里面住的就是毁灭机关城的罪魁祸首。不过他并不想冲进去闹上一场,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流沙的老大受了这么重的伤,相信作为流沙四天王之首的白凤不会坐视不管。盗跖守株待兔,就等白凤露面,好跟他讨解药。虽然一对一单挑他也未必是白凤的对手,但为了端木蓉,不管了。

      墨家庄园里,盖聂正坐在端木蓉屋外的台阶上,一下一下地削着木剑。徐夫子上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啪!木剑落地。盖聂抬起头,望着徐夫子,却什么也没说,很快又低下头,拣起木剑继续削,但没削两下又停了手,慢慢站起来,抖掉身上木屑,道:“我想去看看他。”

      “这是你的自由。”徐夫子低声道。

      桑海四季如春,所以还未立春,但天气已经不冷,却还是算不上多暖和。

      放下了剑的盖聂依然摆脱不了那种剑客的气质,神情镇静而不冷峻,却总含着两分孤独三分清高,一双眼眸精华内蕴,让人看了就敬而远之。只是今天,他的眼神竟带了一丝矛盾。

      照徐夫子所说,卫庄就在这院子里养伤。盖聂将手放在门板上,却又犹豫起来。我敲不敲门?他与卫庄曾经亲如兄弟,却也是注定的敌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卫庄,可就这么走了,总有些不放心,也有些不甘心。

      就在他犹豫时,门却开了,走出一个青衫女子。那女子二十出头,相貌很是一般,似乎不是流沙的。她显然没想到门外有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盖聂看她身形步法,显然丝毫不会武功,看来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于是道:“姑娘勿惊,在下只是来这里找一个人。”

      那女子定了定神,将盖聂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才问:“你找谁?”盖聂问道:“这里可住着一位名叫卫庄的人?”那女子神色微微一变,却道:“我不认得什么卫庄。”

      盖聂眼神何等犀利,怎看不出她在撒谎?只是对方毕竟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他也不好多问,朝她团团一揖,道声告辞,便离去了。

      苏婉看他走了,忙关上门,又折回房中。赤练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苏婉便将有人要找卫庄的事说了,并将来人形貌描述一番。赤练听了,秀眉紧锁,不自觉地吐出两个字:“盖聂?”

      躺在床上活死人一样的卫庄似乎动了一下手指。

      “赤练姐姐!”苏婉惊呼,“卫庄大人刚才好像动了一下!”“什么?!”赤练一下子跳了起来,嘴唇凑在卫庄耳边,急道:“卫庄!卫庄!我是赤练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卫庄又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他……他真的在动!”连苏婉也忍不住欢声大叫,道:“我去喊子房先生!”可是才推开房门,就被两个人给堵回来了。一个是黑麒麟,另一个却是刚才的不速之客。

      赤练立即挡在卫庄身前,抽出链蛇软剑,喝道:“盖聂!你来干什么?出去!还有麟儿,是你带他进来的?”黑麒麟的面罩下传来他瓮声瓮气的话语:“盖聂只是来看看老大的,有什么要紧?”论来黑麒麟是他们师叔的弟子,也可算是他们的师弟,不过他显然不想卷入纵横之争,所以始终都没有承认。

      “赤练姑娘,我真的只是来看看小庄的,请你不要阻拦。”盖聂彬彬有礼地道。赤练明知自己不是盖聂的对手,却还是不肯让。这时张良进来了,也劝她退开。赤练勉强让了开来,却还紧紧地抓着链蛇软剑。

      盖聂慢慢走到卫庄塌前,半蹲身子,低声道:“小庄,是我。”

      卫庄缓缓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嘴唇动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惜他当时咬舌自尽,人虽然没死,但伤了舌头,即使还能发出声音,说话也极是含糊。赤练懂唇语,凑上前一字一句的翻译:

      “你是来看我这邋遢模样的?”

      “不,只是担心你。”盖聂答得很自然。

      卫庄勉强干笑两声,用唇语说道:“恭喜啊,剑圣。你赢了。我废了武功,再也拿不了剑了。

      盖聂黯然,半晌才道:“我从来没想过输赢的事。”

      卫庄继续干笑着。哪怕他现在这模样,依然有一股霸气,能让人不寒而栗。他又闭上眼睛,叫人送客。

      苏婉察言观色,看出卫庄极不希望这个不速之客再留在这里,忙抢先道:“大人累了,盖聂先生,请吧。”半拖半拽的拉盖聂出去,到寂僻无人处,方低声道:“先生,你希望卫庄死还是活?”

      盖聂一愕:“姑娘此话怎讲?”苏婉道:“卫庄大人重伤垂死,已经昏迷了多日,可是一听到先生的名字就有反应。我不知道大人和先生以前有过什么恩怨,只是觉得他很不想见到你。先生若要他活,请保守秘密,不要泄露他们的行踪,而且也不要再来见他;若要他死……我想先生自有主意。”

      “姑娘说‘他们’?你不是流沙的吗?”盖聂奇道。苏婉失笑道:“流沙怎会养我这样的闲人?我只是还别人的人情罢了。”

      盖聂回墨家庄园,阻止了墨家众人落井下石;张良和苏婉却不得不在小圣贤庄里听伏念教训:“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帮着卫庄!皇帝下旨搜捕刺客,你们都不知道吗?”

      “刺客?怎么回事?”苏婉大奇。伏念摔过一卷布告,冷哼道:“苏姑娘,这次的布告是用隶书写的,大概不用我再念给你听了吧?”

      苏婉接过,一字一句读完,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问道:“皇上他、他可受伤了?”伏念哼道:“幸亏没有。子房你也是个不懂事的,难道不知道如果皇帝有个长短,匈奴就将大举南下?难道不知你窝藏刺客,一旦败露不单你会死,整个小圣贤庄三百多师生都要受你牵连?趁现在还无人知觉,快些和他们撇清关系,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将你逐出师门!”伏念言辞激烈,张良却只冷笑,待他说完方道:“掌门师兄,不要每次都用逐出师门来吓唬我。苏姑娘也不算外人,我便实话实说了,论窝藏的本事,良自愧不如。”他星目炯炯,直勾勾盯着伏念,道:“师叔身边那个子兴是谁?若无子兴的先例在前,我又怎敢留下子明子羽,又怎敢暗助卫庄?”

      他这话一出,伏念和颜路登时变了颜色,苏婉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子兴?又和子明子羽有什么关系了?”

      张良含笑,一字一句地道:“子兴,他姓田。”“田?”苏婉想了想,突然脱口道:“齐王田建?”张良点头:“然也。”

      “子房!”伏念和颜路齐声喝止。颜路急道:“这个秘密我小圣贤庄保守了三年,你今日又何必说出来呢?”看到连素来淡然稳重的二师兄都这般情态,张良不由冷笑一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明一点,反正一个也是窝藏,两个也是窝藏,那就不在乎多窝藏几个。而且唇亡齿寒的道理,两位师兄不会不知道吧?墨家已经完了,难保下一个就不是我们小圣贤庄。为今之计,只有同仇敌忾,才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忽转向苏婉:“苏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在你面前说这些?”苏婉苦然一笑:“知道,你想拉我下水。”“那姑娘愿不愿意助张良一臂之力?”张良脸上笑意不减,眼神中却有一丝肃杀。

      苏婉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还能不答应吗?我若说不,只怕立刻就要死在这里了。放心,小圣贤庄收留过我,这里又有我这么多学生,我也不忍心坐视不管。”

      她哪里是不忍心,她根本就是无可奈何!当初好死不死的答应了去照顾卫庄,就已经落入张良布下的圈套里了,如今只能暂时应承下来,用缓兵之计拖上一拖。哼,伏念和颜路说不定也是和张良串通好的,故意在我面前来演这场戏。至于田建子兴之类的秘闻,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反正一般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下场都比较悲摧。

      王徽啊王徽,求求你别再在这件事上拧下去了,不然我真要被你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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