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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计售连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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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还是回到秦帝国建立第二年的年末。临近新年,桑海处处张灯结彩,越发热闹,小圣贤庄却冷清了许多,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回家过年去了,连子明子羽都被易过容的墨家弟子接走。偌大的一座小圣贤庄一下子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以此为家的伏念颜路张良,还有无家可归的苏婉。
伏念向来严肃,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有他在场,吃饭就先败了一半的心情。一场年夜饭,四个人吃得安安静静的,倒比平时还要拘束。虽只九月底,却让人寒到骨子里。好容易伏念走了,张良马上提议去有间客栈。苏婉第一个赞成,不由得颜路考虑,与张良一左一右,硬是把他拖去了。
或许大家都回家守岁去了,有间客栈里居然没有几个人。自从上次张良被苏婉灌得七荤八素大败形象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喝酒了。苏婉也是不喝酒的,就只颜路一人独饮,几杯下肚,已然微醺,张良和苏婉还在不停的给他倒。张良看颜路已有些醉意,便停了下来,转而旁敲侧击的问苏婉来历,偏她警惕性甚高,总是一句无可奉告,手上斟酒不停,嘴上反倒盘问起他来:“子房先生,你又是怎么会来的小圣贤庄?我可是听说你是前韩国国相之后啊。”
“谁说的?”张良脸色陡然变得青黑,转向颜路:“二师兄,是你么?”颜路已醉了八九分了,强支一线清明,道:“不关我的事。”说罢便伏案小憩。张良心道难道是大师兄?想起自己的出身来历,纵使他于“忍”字一道已有小成,脸上依旧阴晴不定。
苏婉看颜路趴倒,冷笑道:“先生也不愿意说自己的出身来历吧,又为何要逼问我的呢?如果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承身份,我自然也会将自己来历如实相告。”“你还知道多少事?”张良已经有点冒冷汗了。苏婉一脸淡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一些。”她顿了顿,低声道:“明年皇帝东巡,要路过博浪沙,那可是个好地方。子房先生,我说的可对?”她看张良已面无人色,索性再将他一军:“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杀我灭口的意思?”张良看她还面带笑容,惨然一叹:“你大概也没有恶意,不然就不会告诉我这些。”苏婉点头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害你,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博浪沙行动是不会成功的。”她每一次停顿,都让张良更紧张一分。却听她再开口只是笑嘻嘻地道:“颜二先生真的醉了么?那我们该回去了。”却停颜路口中含含糊糊地道:“我没……没醉!”张良苦笑一声:“真醉了。”旋即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婉笑着夹了块菜心,又拿颜路杯中残酒照了照自己。这叫“心照不宣”。
秦王宫内。其实王徽对于十月份过年这件事一向很是纠结,不过如果真改在一月,实在是太冷了。他穿越至这个时空二十二年了,其他都好适应,就是有三件事他不能接受:一个是菜太咸,一个是天太冷,还有一个就是没有苏婉的日子。所以他要以水为酒,喝了装醉。醉了,他就还是王徽,还生活在21世纪,还和阿婉一起读书写字,逛街谈天。想想当初刚高考完,他们还在纠结怎么填志愿才能既合自己理想又避免异地恋,如今竟隔了这样的无尽时空。有时他也在想,难道魔方只把他一个人送来,阿婉还留在21世纪?可是每这么一想,他就心痛欲死。想想如果一起穿了,至少还有重逢的希望;若真的只是他一个人,隔着这两千多年的光阴,又岂止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恨?
“终天长恨啊,阿婉……”他又灌了一口“酒”,却被自己呛得大咳了好一阵。
回到小圣贤庄,苏婉睡到半夜,忽听窗户吱呀吱呀几声轻响。她一下惊醒,忙跳下地,抓起发簪防身,人一闪,躲进角落。却见从窗口探进一只手,递进一卷素缣。苏婉吓了一大跳,想是谁这么无聊模仿电视里的狗血剧情,听外面再无动静,方拾起素缣,挑灯细看。
那缣上歪歪斜斜,写得有字,而且竟是简体汉字!苏婉心中狂跳,简体汉字!她虽然知道现在秦始皇统一的文字中,那所谓的“隶书”其实就是简体字,但那种歪斜的字迹,就是她所熟悉的,哪是旁人能轻易模仿得了的?想当初自己还笑话过他写字太丑呢。写信的这个除了王徽,还能有谁?可再看看内容,她的心越来越凉:不是他,不是他……
这封信可以说是威胁信,主要内容是叫她不要乱说话,否则不敢保证她的生命安全。苏婉心里顿时如同“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惊喜之后的失落,比寻常更甚。阿徽,阿徽,如果写信的不是你,又会是谁呢?为什么他写的字和你一模一样?她对着素缣呆呆出神。
蜡烛最后爆了一个灯花,光芒渐渐黯淡。苏婉伏在案上,想哭,但却总也哭不出来。这般眼中无泪心中滴血,比嚎啕大哭或无声饮泣更让人难以承受。阿徽,我们明明是手牵手一起穿越的,难道你落进了另一个时空?千载,我们还能否相逢?相逢,我们还能如初见一般,保持当年的赤诚纯真吗?
咸阳秦宫,小圣贤庄,东西相隔,有如参商。王徽,苏婉,明明还处在同一个世界,却相隔了数千里的距离,和二十年的光阴。
新年伊始,伏念照例是要发表新年讲话的,顺便宣布一下新一年的研究目标和教学计划。谁知到了会议厅,却只见张良一人,他不由大皱其眉,厉声道:“无繇呢?”苏婉是外人,不来就算了,连颜路也敢旷会,太不把他这掌门放在眼里了!张良忙道:“可能还没起呢,我去叫他。”刷的跑得没影。伏念摇头叹惜,心道:子啊,我对不起你啊!昼寝的也有(指颜路),不务正业的也有(指张良),来历不明的也有(指子明子羽以及苏婉)……我这掌门当得真是悲剧啊悲剧……
张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里面有人答应,心中奇怪:二师兄该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吧。他一向随便惯了的,手上加力,便推门闯了进去,心中还道:真是醉了,连门都没关好。可是看时榻上纤尘不染,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独独不见颜路。他心下一时大奇,四下寻之不见,便想去问苏婉。
“苏姑娘!苏姑娘!”今天居然连苏婉都没反应,真是奇哉怪也。张良又喊了两声,道:“苏姑娘,我进来了!”用力撞开房门。看时,苏婉伏在案上,似乎睡得正香,手上却紧紧握着一卷素缣,想必是密信。张良心中狂喜,想这回可叫我抓到证据了。他本想把这密信取来细看,无奈苏婉抓得太紧,他怕打草惊蛇,只得作罢。看时苏婉还不醒,张良心道:莫不是病了?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急从权,还是伸手摸了一下她额头,只觉触手之处火烫,竟是发高烧了!
张良大惊。他虽然与苏婉有些不和,但毕竟她也只是个纤纤弱弱的姑娘家,哪里能眼睁睁的看她生病而不理会,忙去请医问药。那边伏念本已等得不耐烦,见此也顾不得其他,帮忙照料。两个大男人跑前跑后毫无怨言,倒像是兄长在照顾生病的妹子。苏婉病得牙关紧闭,灌的药倒有大半流了出来,沾染了他们的衣袖。儒家众人一向好洁,此时也只苦然一笑,懒得换洗了。
“无繇!你怎么才回来!”伏念累得半死,正要出去透透气,忽然看见颜路,胸中一腔怒火就忍不住往外冒:“你去哪里了?苏姑娘病了,我跟子房忙里忙外,你呢,跑到哪里去逍遥了?”他一向涵养极好,面对公孙玲珑尚且镇定自若,若不是真的气结,断不会说出这样的狠话来。颜路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问了下苏婉的病情,请伏念和张良回去休息,这里有他照顾就好。
苏婉昏迷了两天,第三天烧退了些才苏醒过来,众人大松一口气。随着她病情好转,她与三兄弟的关系也日渐融洽,如果说以前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现在则可以称为好友了。念及自己受了人家的恩惠,要是再帮助害他们,那就是RP问题了。可是如果真的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又怕李斯知道了,死得和那个算学老师陈朔一样惨。这样的决择真是怨念啊纠结啊,是要人品,还是要活命?要是平时她一定选的要活命,RP什么的都是浮云……可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啊!现在总算明白那些贪官污吏是怎么炼成的了……
“子房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苏婉病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张良——放眼整个小圣贤庄,只有他是绝对不可能和李斯是一伙的。而伏念和颜路,呵呵,恐怕都不可信。
“苏姑娘有何见教?”张良始终是一派笑意吟吟,不过是藏刀的那种。苏婉却是一脸肃然,道:“先生不是三番五次的问我来历么?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确实是李斯丞相派进小圣贤庄的。”“哦?”张良这故作惊讶的表情,看得苏婉一阵冷笑:“先生何必装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了?拐弯抹角的,只不过是想要我亲口承认吧。”张良点头道:“不错,第二件呢?”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第二件,我想真正的卧底另有其人,我只不过是用来吸引你们注意力的。”苏婉就是最近想通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说出真相的。我凭什么为不相干的人冒险卖命?将来要是有变,第一个被丢弃的棋子就是我啊!她看张良又是一脸惊愕,复冷笑道:“先生你又来了,你应该也早想到李斯不会当真用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一定还有真正的卧底。可惜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张良点头,若有所思,忽问道:“苏姑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苏婉淡然道:“可能我现在说完这些话,下一秒就要死于非命。我不想欠你们的人情,也不想到死都替人背黑锅。”她顿了顿,忽又道:“我差点忘了,还有第三件事。”“第三件事?”张良倒真不知道是什么了。只听苏婉平平淡淡地道:“你若不想早死,就不要再往脸上涂铅粉了。”
张良猜到了她要说的前两件事,倒真没有猜到第三件,错愕片刻,问道:“还有其他事么?”苏婉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说了:“先生,我说话难听,你可别不高兴。博浪沙你最好还是别去了,没有用的。”张良脸一沉:“不是说心照不宣的吗?”苏婉急道:“现在不是什么宣不宣的问题,我只问你,你有几成把握?”“没有。”“没有?”苏婉听他没有把握还敢说得这么冷静淡然,却已吓得面无人色了。虽说张良的死活与她无关,她也从来不想卷入,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但总不愿有人无谓牺牲,听到这话,不由愣在当场,半晌才问:“没有别的办法吗?”张良摇头。苏婉再问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那时候可能就不是你一个人了,整个小圣贤庄都会受牵连。你忍心吗?”
张良沉默许久,方道:“苏姑娘,依你看来,秦王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口称“秦王”,显然对韩灭之事始终耿耿于怀。苏婉道:“功大于过吧。”张良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是中原人氏,秦王没有灭掉你的国家,毁掉你的宗庙,挖掉你祖先的陵寝,你当然不会觉得他有多可恨。可是我不一样,我家五代相韩,大韩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祖父和父亲的心血在里面,可是却让嬴政给毁了!你叫我怎么能不恨他?!”他心情激动,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这时方反应过来,突然顿住,心道: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有丝毫表露,就怕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如今却全让苏婉听在耳里,她知道的太多了!张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杀念。这里再无旁人,他张良就是功夫再差,要杀掉这个纤纤弱弱的女子总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纤纤弱弱的女子,这一点是最要命的,他实在是不忍心下手。耳边仿佛听到她说什么如果事不成,可以逃往下邳。为什么?她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苏姑娘,对不起了,以后每年春秋两节,张良定会在你陵前祭奠,以赎今日之罪!他为了分散苏婉的注意力,故意笑嘻嘻地道:“不过苏姑娘,还是多谢你啦。对了,我前日上街,看到了一个新玩具,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木制的魔方来。
木制的魔方!苏婉万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魔方,一把抢了过来。两年多没碰了,转的手法早已生疏;想起王徽,更是思续万千,浑身颤抖。啪的一下,魔方落地,她忙拣起来。拣的不是魔方,是她无尽的相思啊!
看到苏婉那聚精汇神的样子,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吗?那魔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她手里掉下来了,显然她现在的心情激动至极,应该不会察觉到周围的杀气。张良把全身内力凝聚到右手,只须一掌,就足以让这丫头香消玉殒。可是犹豫了许久,张良还是不忍心。或许我还是不够果决。张良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冒回险吧。
“子房先生,这魔方是那里来的?”当苏婉颤抖的手终于将魔方的六个面全部恢复时,她问出了这句本来早就该问的话。或许人一激动,智商和逻辑能力就会下降。张良将“魔方令”如实相告,苏婉狂喜:他果然在咸阳!而且很有可能就在秦始皇身边!不是王徽,谁能知道简体字,国际单位,魔方?不在秦始皇身边,谁又能让这些东西推广?我要去咸阳找他!阿徽,等我!
就在苏婉决定不顾一切去咸阳找王徽的时候,已经是秦始皇的他正在计划着东巡。作为一个坐火车都晕,十分钟公交车就吐的人,长徒旅行对于他来讲本是不敢想象的,但现在是秦朝,总不至于连马车都晕吧?趁此良机,正可以踏遍大江南北,饱览壮丽山河,完成他走遍中国的梦想。李斯献上的路线图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其中有一个地名被他用朱笔圈出。那里叫博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