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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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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从后门绕进了院子,脑子里只留那个背影在不停的晃,感觉有点昏。
回房坐下,沐青又从带来的包袱中摸出那柄断剑,放在手中轻轻摩挲,仿佛又听到当时的剑鸣,溅起的火星又开始刺激着眼睛,酸涩得很。
是谁一直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青青,青青,是谁?
是谁在耳边说着再不相见?那样的决绝,那又是谁?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从沉淀的极深的深处缓慢地浮了上来,却无力去制止,只能任它这样缓缓漫延开来。
只能把自己缩在椅子上,紧紧抱住,努力地仰起头,不敢闭上眼睛,怕有什么会漫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砰”得一声推开,一个小小的身体奋力爬过了门槛,滚了进来,“姨姨!灯!灯!”却是那个粉衣的叶家丫头。
沐青转过头来,对她笑道:“丫头,怎么了?”双手微张,作了个抱的动作。
那丫头却安静了下来,瞅了瞅沐青,慢慢走了过来,在沐青的帮助下爬上了她的膝头,一只胖手在沐青的脸庞上摸了摸,却把大大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闷闷的声音从肩膀处传来:“……不哭……”。
沐青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竟是湿的。
心一暖,用力拥住了还带乳香味的软软的小身体,喃喃道:“乖孩子。”
这样安静了一会,那丫头突然不满意地从沐青怀里挣了出来,却回头寻回扔在门边的桔灯,递到沐青面前,兴奋得喊着:“灯!灯!”
沐青才想起自己买的桔灯,却遍找不着,心想必是刚才茫茫然的时候落在哪了。
再看孩子手上的这个,杆子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了半截,灯下面拴的彩色珠子也不见了,想是淘气时四处乱甩的结果。
沐青不由笑了,对小丫头说:“明天给你个大大的灯,比这个还好看,如何?”
小丫头看了看沐青,又看了看灯,低头想了想,说:“不要灯!要面人!要猪八戒!”
沐青忍不住又抱住亲了亲,惹来小丫头一阵咯咯的笑,“好好好,给你买个猪八戒!”
“谁是猪八戒?”声音才至,杜轻婉人已进了门,捏了捏扑过来的小丫头的鼻尖道:“小猪八戒,在这淘气哪,你娘在喊你吃饭啦!”
小丫头应了声便往外冲去,边跑边不忘回头对沐青说:“别忘了!姨姨!我的猪八戒!”
沐青笑望她跑远,回头看杜轻婉已在圆凳上坐下,径自动手倒了杯茶慢慢饮着,奇道:“怎的有空在我这喝起茶来?你那表哥又被抓去应酬啦?”
杜轻婉郁郁地说:“唉,别提了,刚刚南宫主屋那边派人来请表哥过去赴宴,说是有贵客来了。”
沐青心里暗暗了然,心里刚刚一点轻松也隐了去。也不再言语,学着杜轻婉坐下,端了杯茶,茶盖轻轻掀了掀,茶香便飘了出来,却是明前的春雪碧芽。
杜轻婉又道:“听说来的是曾在江湖上名盛一时的和风公子呢!就是那个人称‘剑似残雪,人如和风’的李和风!我本来想跟着去看看的,表哥却硬是不让!”
沐青轻啜了一口,却见杜轻婉已放下茶杯,转头对沐青道:“和风公子!我早就想和他见上一见了! 可惜他在五年前和无双剑客一战之后就不知所踪了。这次竟然在这里遇上,可是表哥就是不肯让我跟去!”竟是越说越激动。
沐青看着眼前这张发着光的脸庞,仿若时间又倒流回了从前,一时怔了怔,竟不知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待回过神来,只听到杜轻婉说道:“表哥真是的,我不过说想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他竟说出姑娘家要矜持的话!看他自己,就敢随便收人家姑娘的帕子!不让我见我就偷偷去!看他能拿我怎么样!”竟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沐青听出这话里含酸,暗暗纳闷,问道:“什么帕子?”
“今天我和表哥去爬山,碰到凌云派的两个女弟子,其中一个看表哥脸上有些脏了,就拿出帕子给他擦,那呆子竟然就接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说脸上出汗了,表哥当场就把帕子递给我了,自己就拿衣袖擦了脸。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女人的脸色,好笑极啦!”杜轻婉隐隐地得意。
沐青也觉有些好笑,问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既然那帕子都给了你了,你还生气什么? ”
杜轻婉撇撇嘴道:“那也是收了呀,怎么都是不该。再说了,还不让我去看和风公子,能不生气吗?”
沐青摇了摇头,“你呀……”,见杜轻婉回了个鬼脸,又摇了摇头,终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近午时分,沐青才刚刚开启房门,眼睛涩涩的,大概是一晚没睡好的缘故。想起承诺给小丫头的面人,去和叶家嫂子说了声要带丫头出门,却不见那丫头的踪影,想是在哪块地方正玩耍得欢。
正往回走着,遇上了应泽言,两人同走了一阵。沐青道:“我那朋友到现在还没到,估计是不会来了,我想还是去别地寻寻看。”
应泽言想了想,说道:“三天后就是南宫家擂台开始之日,你还是再等两天吧,说不定你那朋友明后天就会到了。就算没来,好歹把这场盛事看了再走,也不算白来一场。”
沐青还待再言,却见应泽言匆匆道了个别便岔上另一条道走了。沐青也只得打住,心里却暗自忐忑,想起那天的背影,只怕这接下来的两三天不会好过。
也罢,自己现在也就是一个丫环的身份,不需要抛头露面,住在这别院内也算清静,只要远远避开主屋和几条主道,想来也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沐青这样自我安慰着,一边四顾了一番。寻着一条靠着院墙的清幽小径,掩在花树绿荫之中,印象中却是能通到自己所居的厢房的,便弃了脚下正走的路,移步过去。
拂开斜斜伸展过来的枝条,绕过几处苔藓,在一丛丛影子中走过,头上几只蝉鸣,倒别有一番意境。
沐青想起小时候,也曾在这样的角落里,鞋上染着洗不净的苔色,小心地不踢翻脚边的竹篓,双手遮在额前,仰头注视着树上那个平常爱笑爱闹、此时却安静地摒住呼吸的孩子。看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鸣得正欢的夏蝉,最后手一伸,便把那前一刻还在欢叫的小东西变成了阶下囚。
“又捉到了一只!”欢呼声从树上和树下同时传来,惊碎了一片蝉鸣声。
“青青!青青!你要多少我都捉给你!”
那欢快的声音穿过了记忆,在沐青的脸上激起了丝丝笑意,心却有些酸。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女子的呜咽声把沐青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信步走了很长一段,却好像已过了所居的厢房。
前方路边是个小小的林子,因地处偏僻无人修剪,反而更显繁茂,有几株的枝丫都已伸过了小径缠上了院墙上覆盖的青瓦。而呜咽声正是从林中传来,伴着鼓噪的鸣蝉,隐隐还能听到女子低低的劝解声。
行走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太好奇,否则将平添许多事端。而会在这僻静之地哭泣,其中事必是不欲为外人道。沐青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选了条这么偏的路。
正要转身沿原路回去,却听到一句“那杜轻婉算什么东西?! ”声音夹杂着抖颤的泣音,却比刚开始高了许多,正是林中女子所言。
沐青心中也跟着颤了颤,脚步却停了下来。在凝神细听的同时,脑子也开始紧张地搜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以杜轻婉的性子,会把谁得罪到在这里痛哭咒骂的地步。
又听到另一女子的声音:“那应二公子和杜姑娘本来就是姨表兄妹,又自幼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亲厚。应公子偏向他表妹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师妹你也别伤心了。”声音极轻,一番话却说的平和有理,让人不由心生信服。
“那杜轻婉既不比我漂亮,又不会武功,不过就是仗着是应公子的表妹,竟然敢这般羞辱我! ”先前的女声又起,想来便是后者口中的师妹,只是哭泣声中却多了几分忿恨。
她的师姐又低低劝了句什么,只听那师妹又大哭道:“明明知道是我送给应公子的帕子,却硬是抢了过去,这不是羞辱是什么?今天我好容易才和应公子说上话,她偏要出来对我冷言冷语,还发通脾气引应公子追了上去,把我一个人晾在路上,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沐青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竟是昨天的帕子事件惹的祸。而且好像还有后续发展,只是自己今天起得晚,竟错过了。
明白了不过是小儿女的争风吃醋,沐青笑了笑,沿着来时的小径准备回转。
正在此时,林中冲出来一人,边跑边大哭道:“我就不要冷静!我就要任性! 你要告给爹爹就尽管去!”一身火红耀得晃人眼。后面追出来的那女子则是一身素白镶以蓝边,一脸的容忍和无奈。两人俱穿着劲装,腰悬长剑,抬头看见沐青,均是呆了呆。